身穿綠袍、帶著鼠裘帽的紙紮小人在廳堂的氣流中微微顫動著,他擺出了作揖的姿勢,雪白的臉上掛著大大的笑容,遵照“紙人不點睛”的原則,它的眼睛裏沒有點出瞳孔。按照位置來看,它大概就是這場冥婚中的新郎了。

事實上,不止它一個,在父母的尊位上,同樣坐著一對中老年男女紙人。除了這幾個紙人,還有幾個丫鬟、小廝的紙人錯落地擺放在堂上,它們同樣惟妙惟肖,隻是衣著相對那三位要更簡陋得多。

“看樣子,這具棺材中躺著的就是新娘的屍體?”夏油傑有些好奇地看向廳堂正中間、原本該處於新娘位置上的黑沉木棺材。“這個新郎娶了個去世的新娘回家?”

春日遙搖搖頭,她撿起散落在地上的大紅色婚貼,這張婚貼被斑駁的血跡沾染,但還是能勉強辨別上麵的字跡:

“這上麵寫了,某省提刑按察使司顧為家中第三子求取李氏女為妻。”春日遙說。“提刑按察使司是明清時候的官職,四品官員,分管一省的司法刑獄、監察按劾,是相當位高權重的緋袍大員。這樣的人家,一般情況下一定會求娶地位相當家庭的女兒,但婚帖上隻寫了李氏女,不提嶽家官職,證明女方家庭地位遠不如男方家,在這種情況下,拳拳到肉的冥婚儀式是不會進行的。退一萬步說,假設這個李氏女是他們家寒微之時的恩人,顧家不想落下不念舊恩的壞名頭,也隻需要娶個牌位進來供奉著就好了。”

“何況紙人這種東西本就在和喪葬文化息息相關,你們不覺得它們很滲人麼?”

根據恐怖穀效應,人類就是會對這種外表接近人類但不是人類的東西感到恐懼,這是刻在基因裏的直覺,可以讓遠古時期的人類從可能會將活人變成屍體的危險中逃離。

“如果你們了解過現在仍存在的盜屍案件,就會知道在黑市中,剛剛去世的、年輕貌美、身軀完整的屍體價格更加昂貴。因此”春日遙輕聲說,在不起眼的角落裏有個小廝抱著一隻公雞。“這個李氏女在踏入這家門前,大概率還是個活人,否則也不會需要拜堂用的公雞了。”

“與其說是冥婚,還不如說這是一場人殉。”

春日遙深吸一口氣,走到貼著猩紅“囍”字的棺材前,捏住隻有一半紮在棺蓋上的長釘,用力往上拔*出,釘子的底端呈現出濃鬱的血紅:

“傳說中的封魂釘,能夠釘住人的三魂六魄,防止棺中人因為巨大的怨念而變成厲鬼索命。在吸血鬼和女巫的老家,羅馬尼亞人也有類似的手段封住棺木,用來防止被吸血鬼咬死的人屍變。但現在釘子隻剩一根,就證明封魂釘失效了。”春日遙用力地推開棺材,果然內部空空如也,隻有飛濺狀的黑紅血斑證明在這裏發生過一場以婚配為名的殘忍虐殺。“我猜,我們接下來的任務是先要找到六枚封魂釘?”

機械轉動的轟鳴聲在身後響起,在幹冰製造的縹緲霧氣散去後,六條黑黢黢的狹小通道暴露出來。

靠。

春日遙在心底罵了句髒話,難怪說這個鬼屋的參觀人數最少是六人,春日遙在心底暗暗地罵了一聲。這是一開始就要把人分開各個擊破啊!

春日遙像貓那樣踮著腳貼著著牆壁走過,避開會把穿著血色嫁衣長發委地的工作人員從天花板上彈下來的機關,又從隻要踩上去就會看到一堆從牆壁上浮凸大量痛苦麵具的陷阱上一躍而過。

盡管體內咒力沒能恢複多少,但這些裝置對於春日遙這個級別的咒術師還是太小兒科了,大概是一般鬼屋中都會用上來驚嚇顧客的常規套路。或者說這個鬼屋中真正厲害的是那位作指導的中式民俗專家,這個人很有可能親眼見證、甚至可能親身經曆過這令人毛骨悚然的絕望夜晚,否則不會在每一處細節上都複刻得細致入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