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一名叫樂隱的人,他自稱是司徒掾吏,給他送來一個口信說:
司徒因為身體微恙,今天不能會談了。
這事雖然意外,但並不出鍾繇所料。畢竟以司徒許相的處境,那邊國家剛走沒多久,他就著急忙慌的和叛軍和談,必然大損其名聲。
說白了,這許相要臉。
實際上,早在這許相同意和談,鍾繇就知道城內必然是要降的。正是有此判斷,鍾繇才自告奮勇做了使者。
至於其他諸君不是看不到這點,而是他們自覺君子不立危牆之下。
鍾繇也覺得自己是君子,但現在他這個君子沒過去那麼講究了。
長社鍾氏自被泰山賊裹挾過,鍾繇就知道振奮家聲的使命就落在自己頭上了,所以別人不敢的事,他敢。
鍾繇坐在驛館中,望著不遠處的司徒公府,神色曖昧:
“既然你要臉,那我就給你臉。”
說完鍾繇就和衣睡去了。
說到底,著急的不是他,而是那許相。有城外數萬大軍在,鍾繇睡得非常踏實。
……
時間到了第二天,鍾繇正在用食,這會那個叫樂隱的人又來了。
這次,他說自家司徒的病已經好了。
鍾繇莞爾一笑,也不拆穿,就跟著隨行去了司徒公府。
他之前還覺得許相會再挺一段時間,沒想到隻一天對麵就耐不住了。看來鍾繇還是高看了這個司徒了。
鍾繇從頭到尾都沒覺得這個許相會對國家有多忠誠,別看他好像是公族,還是所謂的強硬派。但對人心有了洞察的鍾繇,就不相信這時的漢室,還有幾個純臣,不都是些竊國大盜?
反倒是邊上這個叫樂隱的有點意思。
鍾繇聽過此人,是河北人,據說是被大將軍何進的弟弟何苗所征辟的,不是很清楚為何何苗一個河南人會征辟偏遠邊地的樂隱做了長史。
更有意思的是,那何苗都被劉宏帶去關中了,這樂隱竟然還留在京都,還成了司徒功夫的掾吏,有意思。
鍾繇之所以了解此人,是因為隨樂隱一起被何苗征辟的還有一人。
那就是陳留孝廉衛茲。
實際上,叛軍之所以能一路長驅直入,還能選擇那麼好的時機,皆是京都內這些豫州係官吏的功勞。
即便是圍城了,城內的河南官吏也未曾與叛軍斷了聯係,將城內虛實具告叛軍。
這些人中,就有衛茲。
此人也被何苗留在了城內,現在正宦居京都官舍。從衛茲的書信中,就提到過這個叫樂隱的,言此人是個人才。
不過也就是如此了。
鍾繇沒覺得此人是個人才,他就要如何如何。
這世道還缺人才嗎?沒看到以他的家世也要做這等風險的事,為何?還不是為了個機會。
所以鍾繇隻是撇了撇樂隱,就坐在牛車上不說話了。
這牛車是館舍內的,實際上樂隱來的時候,將司徒公府上的步輦帶來了,隨行的還有十六位輦夫。
但鍾繇可不敢做,這都是朝中元老才能得享的。他現在還不配。
說到底,鍾繇知道他們河南世家們不是來推翻漢室的,而是來扶植一個符合他們利益的漢室。所以這個尊卑還是要講,這個秩序還是要維護的。
而且現在是和談的關鍵,坐了人家這麼好的步輦,終歸在氣勢上要輸些。
就這樣,鍾繇還是坐了牛車去了。
一路上,感受著路麵不平之處傳來的震動,鍾繇突然就蹦出個念頭:
“是不是坐步輦就沒這麼震了?”
果然人的野心就是這麼來的,此刻的鍾繇都想著那三公的位置了。
就這樣,由兩排執金吾騎士開路,車隊緩緩向著司徒公府進發。
這會牛車的帷幕都被放下,鍾繇看不到路上的情形,但從道兩邊這麼安靜,也可知道此刻的洛陽城是多麼惶恐不安。
車隊一路直行,然後右轉,走到了了一個窄巷中,之後又走了一刻多。車隊停在了一處不甚寬廣的街道中央。
鍾繇下車一看,這街道人煙稀少,對麵就是司徒公府,隻是人家將他停在了府衙後麵。
鍾繇不以為意,下車後隻是用心看著這處司徒府。
和周邊低矮的建築不同,這司徒公府不愧是漢室體麵,雕梁畫棟,即便從後麵看都有一種威壯之意。
再往前麵看,在對街的那片宮殿高牆就是南宮了。
鍾繇小的時候就隨族父來過京都,那時候還遇到過一個相師說他有貴相。想來,這都已經二十年過去了,他再次來京都卻是這樣一個光景了。
這邊鍾繇等人下了車,那邊樂隱就上前和門吏們交了符節,之後就開了一處後門,讓鍾繇走。
實際上,開後門這事是非常不體麵的,但鍾繇也理解。
還是那句話,給你臉。
門一打開,樂隱帶著些歉意,然後請鍾繇一並入府。
還未穿過大門長街,就看到一個中年人站在那裏迎接鍾繇。
隻看氣度和綬帶,鍾繇就知道此人就是現在的司徒許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