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沈綽,惑亂江山,十惡不赦!今皇恩浩蕩,念及擁立之功,賜予全屍!”門外傳來宦官尖細的聲音。

天啟宮,孤燈如豆,遍地橫屍。

沈綽一人獨坐妝台,癡癡望向花紋繁複的銅鏡。

精致而濃烈的妝容,掩蓋了花信之年的娟好。

鏡中的影子渾濁,也在望著她,似是嘲笑。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扶暴君,亂江山,如今眾叛親離,到了再也無力回天之時,才後悔當初沒有聽那人的話?

師父……

墨重雪……

這三個字,就如他滿頭的銀發,即便明知並非真名,卻也一輩子都未敢喚出口。

如今她不惜以身做餌,以命相抵,就是想為這片被自己禍害得一片狼藉的江山,再最後做點事。

“此生餘燼,且作煙花一場,請您不要嫌棄。”

沈綽喃喃輕念,一側的眉梢,倔強揚起,抄起妝台上奢華精致的黃金麵具,遮了容顏。

這張麵具,就是她的臉。

大國師,就是她的名。

白帝洲天下第一攝政!

耀目的金藍大氅,以銀線繡滿奢華繁複的花紋,長且旖旎地拖曳於絲絨紅毯之上,這曾是世間最令人頂禮膜拜,最令人望而生畏的色調,也曾是多少人的夢魘。

她起身,第一次親自動手披衣,衣擺掠地,拂過腳下死去宮人的臉。

赴死,不過是人間最後一場盛宴,何懼之有!

殿門推開,風雪滾滾湧入,撲麵而來。

她一襲金藍鼓動,逆風踏入浩瀚銀白之中。

……

丹陛之下,翡翠杯落地,玉碎的聲音,濃綠摻雜著毒酒的殷紅,妖豔而詭異。

南明禦,被沈綽親手扶起的白帝洲新主,唯恐她不能立時死絕,提劍穿身而過,直末劍柄!

他握著劍的手,染滿了血,在她耳邊,恨毒了的低語。

“朕忍辱負重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日!此後,皇位,朕會穩穩坐好,千古罵名,國師就放心帶著,下地獄去吧!”

“哈哈,可惜啊,南明禦……”沈綽下頜抵在南明禦肩頭,大口大口溢出鮮血的嘴角,笑得詭譎,“在白帝洲,隻有本座說誰是皇帝,誰才是皇帝!”

嗤!

話音未落,冷不防,一支金簪,直紮南明禦脖頸大脈!

奇準無比,一擊必殺!

南明禦還來不及多說一個字,便捂著脖頸,向後退了兩步。之後,以一種無比震驚的表情,直挺挺倒地。

沈綽身上的金藍大氅,半截已被鮮血染透,俾睨俯視南明禦的屍體,口中沁血,傲然慘笑。

“誰說女人手無縛雞之力就不能殺人?普天之下,皆為螻蟻!南明禦,在白帝洲,隻有本座說誰是皇帝,誰才是皇帝!”

遠方,箭雨聲呼嘯而起,鐵蹄撼得整座皇宮搖動。

宮禁失守了!

墮龍黑旗,遮天蔽日,如有神兵天降。

沈綽已耗盡了最後的力氣,頹然轉身。

是師父嗎?

是他來了嗎?

墨重雪……

她踉蹌一步,兩手握著劍刃,將鮮血淋漓的長劍,一寸一寸從腹中拔出,再拚盡最後力量,深深紮進地麵青磚縫中。

之後,挪轉身子,將後腰倚在那劍上,麵向宮門的方向,明媚婉轉的嘴角,微笑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