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慕雲月才終於開口:“你就沒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衛長庚揚了揚劍眉,含笑問她:“要我說什麼?”
“就、就說些……”慕雲月張了張口,卻是啞然。
該說些什麼呢?換成她,她也不知道。
認錯人了?多荒謬的理由啊,從前她隻在話本子上見過這樣的橋段,如今卻是真真正正發生在她身上。且她因著這樁烏龍,平白搭進去一輩子,想想都覺得荒唐!可笑!
可偏偏,又都是真的……
慕雲月無奈地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偷瞥衛長庚,嚅囁問:“你……當真不生氣?”
“我應該生什麼氣?”
“就是生氣我居然、居然……”慕雲月咬著唇,不知該如何說下去,一張臉漲得通紅。
衛長庚歪頭打量,不禁失聲笑了下。
要說不生氣,那自然是假的。因著這麼一樁烏龍,平白耽誤了那麼多年,甚至還搭上了一輩子,的確該好好生一場氣。
可仔細琢磨這裏頭的細節,他難道就半點沒有不是嗎?
適才慕雲月問起當年之事的時候,他也聽得雲裏霧裏,直到那個麵具出現,也直到婁知許說出那句“我奉命去押解糧草,途中正好遇上你”,他才恍然大悟。
當初,他隻身一人衝入敵營,雖成功把小姑娘救出,但也引來不少追兵。
小姑娘當時餓了許久,體力不支,已經昏倒,而他自己也已是強弩之末。再這麼逃下去,他們兩個都要完蛋!
他便把小姑娘暫且藏在慕家軍出入城池的必經之路上,自己隻身去引開追兵。倘若他能平安回來,就把小姑娘帶回去;若是自己不幸遇難,她也能被路過的慕家軍救走,橫豎她都會是平安的。
應當就是那時候出現的問題吧——
婁知許押解糧草路過,順手就把她帶了回去。而她醒來之後,就很自然地以為,是婁知許把她從敵營救了回來。哪怕她主動問起,是不是婁知許救了她,婁知許也的確能說是。
畢竟冰天雪地裏頭把她帶回去,也是救她一命,婁知許沒有撒謊。
聽著很不可思議,但也確然都符合常理。
老天爺可真是會作弄人啊。
而當時他在幹什麼?
似乎是見她平安無事了,也就專心忙自己的事,沒再多管其他。等一切都忙活完,他琢磨著是不是該去告訴她那天發生的事,她滿心滿眼已經被婁知許霸占,再騰不出半點地方給他。
然後他又做了什麼?
彼時年少氣盛,眼裏揉不得半點沙子,見她無意,他也就冷笑著甩了下袖子,就把手裏預備送給她的杏花都給扔了,一枝不落。
至於她為何會突然喜歡上婁知許?那天的事,她究竟知道多少?他都懶得再多問。
可偏生感情一事,才是世間真正容不得半點含糊的東西。
小姑娘對他有偏見,而他又太過傲慢,也不夠勇敢。於是那乍看不過一點微不足道的缺失,就這麼在那日積月累的嫌隙之中,終於變成難以逾越的溝壑,將他們徹底隔絕。
等他後悔了,想回頭的時候,悲劇已然釀成,再也無法挽回。
想到這,衛長庚由不得閉上眼。
“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沉默中,他忽然開口。
慕雲月詫異地看他。
衛長庚笑了笑,吐出一口濁氣,釋然道:“世間愛侶那麼多,有多少能做到真正白頭到老,恩愛不疑?那些沒經過生死磨難的,隨便一陣風,就直接吹散了。不像我們,有過那樣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曆,日後便是想分開都難。”
“況且我這人你也是知道的,以前脾氣臭得很。倘若前世那時候,咱們倆就在一塊兒,你怕是忍不了我太久,就要跟我老死不相往來。能在經曆了那些風風雨雨,徹底成長之後,再和你攜手並肩,阿蕪,我真的很高興。”
他偏頭一笑,眼裏露出少年人的青澀和坦蕩。
哪怕到現在,他心裏想的,依舊是要和她在一起。
慕雲月微有哽咽,又問:“那你後悔……當年去救我了嗎?”
“不後悔。”衛長庚沒有半分猶疑,語氣平和也堅定,“哪怕重來一千遍、一萬遍,我也一定會去救你。”
就像當初,他明明氣她怒她嫁給婁知許,發誓再也不管她的事,可聽說她在婁知許身邊過得很不好,危在旦夕,他還是忍不住趕了千裏的路,頂風冒雪,將她帶回自己身邊。
在他們遇見的那一刻,一切就都已經注定。
無論她身處何地,相隔多遠,他都會毫不猶豫地奔向她,擁抱她,如鯨向海,如鳥歸林。
山海有多遠,花開又幾遍,都不及她一眼驚鴻的一麵。
慕雲月終於忍不住,哭著擁入他懷中。
衛長庚笑著捏她鼻尖,啐她“小傻子”,卻也沒有推開她。
黃昏的光線金燦而遼闊,隨暮風將他們輕柔裹挾,五月的燥熱如此溫柔。就像她遲到了那麼多年,他依舊會為她的到來,而歡呼雀躍。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