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哪怕是雪山中的綠洲,窗外也朦著淡淡的霧氣。

能見度不太高,樂瞳有些缺氧,她這一晚實在太累,後半夜撐不住就睡了過去。

天更亮一些的時候,女人一個人來看他們,秦嘉沒睡,默默地與她交換視線,女人見樂瞳還在睡,並未選擇離開,就那麼坐在了他們身邊的蒲團上。

“我早就見過她。”女人嘴角勾著,略帶著回憶道,“在生下你和你姐姐之前,我的母親就算到我將來會有你們兩個。也算到你的正緣會出現在那裏。她親自去看了看,還幫了些忙。”

她說話的聲音很輕,不會吵醒樂瞳,秦嘉卻聽得直皺眉。

他敏銳地想起長命村的過往,樂風的嶽母當年為了解決並蒂蓮女鬼的事,不正是遇見過一個穿著獨特民族服飾的女人嗎?

原來那個時候祝巫族的人就出現過了?

“說是見到了她也不準確,我是見到了她的先人,從他們的模樣裏,推測出來她未來會是什麼樣子。”女人和緩地說,“在山穀裏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發現真的和當初想到的一模一樣。她是個敏銳的姑娘,有不同常人的直覺,你們生下的孩子,是最能延續白馬血脈的孩子。”

波密王白馬一脈的血脈。

秦嘉將樂瞳擋在身後,高大的身體嚴嚴實實地遮住了她,女人視線被阻隔,也不多去看那個注定要為白馬血脈孕育子嗣的女孩,隻盯著這個被放棄的孩子。

“一夜過去了,你應該考慮好了。”她慢慢道,“要留下來了,是嗎?”

雖然是在反問,可她的語氣一點疑惑都沒有,顯然是肯定了的。

秦嘉還是不說話,女人笑起來:“你這樣的沉默真是像極了我。如果當年是你留下來,或許今天都不用這麼折騰,早在你十八歲的那一天,我們就可以拿到一切。”

另一個孩子也很好,可她總是考慮太多,既放不下母親,也割舍不掉父親。

她體力流淌的白馬血脈也完全不夠,身體無法支撐族人給予的巨大壓力,就導致她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衰敗和死亡。

“我還記得你姐姐死時的樣子。”女人回憶道,“她跌跌撞撞來求我救她,但已經太晚了,她逞強不肯暴露自己腐朽的內裏,使得她的身體已經到了千瘡百孔的地步。”

“我拒絕了她,她倒是沒有強求,很快就走了,走後沒幾天,她死了,你的父親命人將你們的胎盤挖出來,卻不是為了給她歸入天外天的機會,而是為了不讓她的魂魄往生。”

“他把胎盤藏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你姐姐的魂魄就隻能四處遊蕩。她的指骨被製成了人骨珠,送到你們身邊,魂魄跟著過去,聽從那個男人的意思,向你索要外衣。”

魂魄沒有那麼多想法,是真的以為外衣在秦嘉身上。

秦嘉表情冷漠,哪怕女人態度再好,他也沒有半點緩和痕跡。

女人也不著急,說完了這些故事就繼續說正事:“你的計劃是什麼?你想毀滅整個祝巫族嗎?也不是不行。隻要你還在延續血脈,哪怕祝巫族名義上不存在了也沒關係。而我,就算得到權利,其實也活不了多久了。”

她拉起衣袖,露出骨肉如柴的手臂,仿佛幹屍一般。

秦嘉眼皮有些不自然地抽[dòng],女人很快放下了衣袖。

“我隻需要一場宏大的勝利。我要那個男人還有他的爪牙全都死無葬身之地。這樣也能給我帶來和權利相等的快慰。”

“這就是我的讓步。我可以讓你毀掉這個罪孽深重的民族,它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模樣。”

多年的閉塞落後,使得他們互相猜疑,近親生育。

這個山穀裏有多少怪物,秦嘉根本沒有真正接觸到。

哪怕是她自己身邊的人,也沒有一個是完全無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