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殺一人(1 / 2)

就在佑和臉上熱得能燒出兩個窟窿時,那隻罪魁禍首——蕭直的大掌,終於移開了。

佑和瞬間神思清明,周遭聲響立時入耳。那顯然是一群人在草樹茂密的林間搜尋的動靜,佑和辨得出來。腳步聲多且雜,卻不重,顯然是怕打草驚蛇,可惜那麼多人同時湧來,雜草叢中過,豈能個個如死人,單是撥動草木帶來的窸窸窣窣聲,就足以引人警惕。

佑和眉心一緊,心中懼意愈深,這些人這麼快就追上來了,還搜到林子裏來了!聽那小心翼翼的動靜,分明已經肯定她和蕭直就藏匿在此,現下完全是行甕中捉鱉之事。隻是,這甕大了些,鱉躲得深,但照此形勢發展,鱉入手是遲早之事。而她和蕭直,無疑就是那兩隻倒黴催的鱉。

後背漸漸生出了冷汗。佑和想屏住氣息,不要弄出一點風吹草動,可是呼吸卻愈發地急促,她太緊張。

對,是緊張,不是害怕。佑和心裏為自己開脫。可惜,她身旁的男人卻不這麼想。

佑和不認為一片黑漆漆中蕭直能瞧見她右手在發顫,然而,當她意識到手背突然一熱,她的小手已被蕭直的大掌包在手心。

唇上燒灼的熱度好似一瞬間回歸。佑和正欲掙紮,小手卻被翻個麵,蕭直大掌鬆開,改捏住她手腕,粗糲指尖突然在她柔軟的手心飛快地劃了幾個字:別怕,等我。

訝異方起,忽感腕上一鬆,麵前黑影忽然起身,動作迅猛飛速,佑和不及抬首,蕭直已旋身掠出,衣擺帶動一陣風,從佑和視野裏消失,隻留下一陣草抖風簌。佑和正處茫然驚怔中,便聞周遭一陣騷動。

“……在那裏!”

“跑了!”

“追——”

立時,喊聲、奔跑聲、草木亂動聲頓起。

佑和心弦繃緊,貝齒咬著下唇,兩手緊緊絞住衣襟,身子一動不動。

少頃,所有混亂的聲響漸漸遠去,耳邊隻剩夏風吹動樹葉蒿草的細微響聲。這一處密林安靜得像從來沒出現過方才那混亂騷動的一幕。

如果不是身旁沒了蕭直,佑和興許會懷疑那隻是錯覺。

她動了動還能感覺到疼痛的右腿,揪著衣裙慢慢站起身,警惕地朝四麵八方看了一遍。入眼全是樹影,高的矮的,粗的細的,聳立不動的,隨風搖曳的,千姿百態。可惜,現下瞧起來,全無美感,一棵棵全像暗夜裏的怪物,以各種詭異恐怖的姿勢襯托這暗夜野林的可怕。

佑和的視線轉了一圈,良久,她咽了咽喉嚨,這才發現自己口幹舌燥,嗓子凝滯發堵。

她太緊張了。不,不隻是緊張,還有害怕。佑和承認了。

蕭直就這麼丟下她走了,把一路追著他們的人帶走了,留下她一個人在這陰森可怖的樹林裏。

他是去引開那群壞人。佑和曉得。

可是,一個人待在這處,實在……

太需要勇氣了。

前世,她是養在病房的病人,今生,她是長在深宮的公主。無論哪一種成長經曆,都清楚地表明現下這境遇離她太遠太遠,遠到她從來不曾暢想過獨自一人三更半夜待在荒郊野外是怎樣一種感受。

現下,總算體會到了。

佑和重新坐到草從裏,眼睛盯著自個兒雙腳,兩隻手都沒閑著,一刻不停地揪著腳邊的雜草,口中默默念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小時不識月呼作白玉盤又疑瑤台鏡飛在白雲端……

一句不歇地把前世背了無數遍的安眠三寶之一《太白詩集》念了二十幾首,嗓子都燥得冒煙了,還是沒有看到蕭直回來。

佑和咽了口唾沫,不再盯著自己的腳了,改為舉頭望天,又繼續往下背:“葡萄酒,金叵羅,吳姬十五細馬馱。青黛畫眉紅錦靴……”又念了二十首,念到《俠客行》:“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佑和霍然僵了臉,揪草的雙手頓住,喃喃地重複:“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

“十步殺一人……”

“事了拂衣去……”

佑和念不下去了,腦中來來回回飄著一個念頭:蕭直會不會已經、已經……

“不會,他可是大盛武傑蕭直!”佑和定了定神。

“可對方人多勢眾……”甫定的心神瞬間又亂。

是了,蕭直也說了他們有預謀,人手足……所以他才沒有跟他們動手,打一開始就采取逃跑策略,是因為曉得自己不是他們的對手?!

佑和倏然站起身,不敢再想蕭直的處境。她不能等在這裏,她得回去搬救兵!

可是,這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