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今天,還愛我嗎?(1 / 3)

男人為什麼外遇?

因為新鮮?因為遇見真愛?因為好玩?還是因為肉體吸引?

而女人為什麼願意當小三?

因為很愛他?因為相見恨晚?因為虛榮感?還是因為寂寞?

在受到誘惑以前,我們能斬釘截鐵地說出那些冠冕堂皇又滿嘴仁義的話,我們理性地坐在計算機前,看著那些小三們的訴苦文,不留情麵地發表自己的意見,罵著:“已婚的男人還去碰,活該!”並詛咒她們“劈人者恒被劈之。”

我們理智、我們理性,我們告誡自己,絕不會犯一樣的錯誤。

大家內心都有一把比戒尺還嚴格的準則,像天秤一樣自以為客觀地擺在中間,評論每個人的愛情。

然而物換星移,隨著環境與年齡的改變,那一把度量準則的尺漸漸偏移,我們越來越相信,死會可以活標,搶來了便是自己的本事。

“今天他會為了妳你拋棄原本的女友,那有一天他就可以為了別人拋棄妳你。”

曾經我們會對別人說的話,某天竟也變成了別人對我們說的話。

沒關係的,這種事情說不準,反正也許,我才是他的真愛,又或者,就算我們是在單身時相遇,有天也是會分手。

如果可以,我也想光明正大地牽手;如果可以,我也想告訴全世界我們相愛,可是沒有辦法,他的手早已經牽起別人。

我願意忍耐,也願意躲藏在暗處,如果說犧牲奉獻是愛情的第一步,那是不是我已經做到了呢?

我們如此地安慰自己。

不斷徘徊在,“為什麼男人外遇,而女人願意當個小三”的問題漩渦裏。

我們到底是越活越聰明?還是越活越迷糊了呢?

第一章

我沒有想到會再次遇見他,就像是電視劇中上演的情節一樣,我真的摀捂住了嘴巴,瞪大眼睛看著眼前的他。

“莫雲諳,我怎麼不知道妳你待在台北?”他淺淺微笑,像是大學時代那樣的笑容,依舊帶著不可一世的高傲神情。

“我一直都在台北呀!”我說。有些氣惱,他連我是土生土長的台北人都忘了嗎?我回問他:“倒是你,是出差?還是來台北工作?”

“我離台北這麼近,當然過來工作啦。”他笑了兩聲,眼角的笑紋深刻:“我的意思是,妳你怎麼沒有跟我說妳你的近況?”

“你不也沒跟我說你來台北了,我們半斤八兩,況且我們失聯了這麼久耶。”我故意皺起眉頭,接著彼此便相視而笑。

“當完兵後我就來了,台北真是不錯,五光十色的。”他露出如同大學時代那副不懷好意的笑容,我看著懷念,也笑了起來。

我們來到串燒店,脫下了厚重的大外套,這裏頭溫暖得很。

他點了杯可樂,我則點了梅酒,再順便糗糗他來這還喝什麼可樂,他聳肩不表示意見,多叫了幾盤串燒,聊著這幾年的事情。

“所以你已經在台北待兩年了?”二十六歲的我們,居然同在台北這狹小的地方經過兩年才偶遇!

“是啊,這邊房租真是貴到嚇死人,我們以前在大學附近租屋,五千就嚇嚇叫了,沒想到現在居然要一萬起跳。”他扯了扯領帶,我看了眼他放在一旁的公文包。

“你現在的工作是在做什麼?”

他笑著反問我:“想買房子嗎?”

“我還以為你會做有關外文的行業呢。”

“想過啊,但最後現實和理想,還是選擇現實好。”他聳聳肩,狡詐地笑說:“所以,想買房子嗎?”

“好在我有爸媽年輕時打拚打拚買下的台北房子,屋齡三十,雖然外觀有點舊,但附近有捷運,現在房價可是翻倍。”我瞇眯眼,而他的表情像恨得牙癢癢。

“我決定叫一杯小啤酒。”他對服務生招手。

“你能喝嗎?”我皺眉,糗他是一回事,他真的喝又是另一回事。

“聽完人生勝利組的話,一定要喝。”他對我使了眼色:“況且這麼久不見,隻有妳你喝也太見外。”

“是啊!這樣說就對了!”於是我也多點了一杯啤酒:“不過你也別嫉妒,我還是在外麵租房子住。”

“工作通勤比較方便是嗎?”

“嗯,如果住在家裏,光通車加轉車就要一個多小時,我上班的工作又很忙,沒有時間花在通勤上。”

串燒吃完了、酒瓶空了,我們兩個沉默著,誰也沒說話。我感覺到自己內心有些飄飄然,因為遇見了他,讓我想起明明沒有很久,卻真的已經過了很久的學生時光。

“不可思議。”

“妳你說什麼?”他的臉頰因酒精而泛紅,和大學時一樣,一點也沒變。

“你呀,我呀。”我的食指在他與我之間來回比劃比畫著:“你穿著西裝、我穿著套裝,明明大學隻有畢業照、發表專題那幾天才會這樣穿,而今這幾乎成為了每日必備的工作服裝。”

他手撐著下巴,眼神有些迷離,我們都還沒有醉,隻是酒精的奧妙就在此處,它會催化一些什麼。

“莫雲諳。”他叫了我的名字。

我對他微笑,學了他的動作,將下巴抵在手掌虎口上,撐著桌麵看向他。

“妳你現在有男朋友嗎?”他問。

而我轉了轉眼珠,看著他此刻的模樣,像是回到了大學,那風光明媚的午後,我曾與他漫步在校園之中,討論著每係八卦,講著哪裏好玩,數落著一些人。

這些畫麵稍縱即逝,手機屏幕傳來訊息,打斷了我們之間凝視的時光,他先坐正身體,我也才調整坐姿,滑開手機接口上的訊息,回複了幾句話。

然後抬頭看著他。

“我男友說要來接我。”

他挑起一邊眉毛,聳肩說道:“真好。”

真好。

能再遇見你真好。

我親愛的朋友。

***

五年前

“諳這個字,表示熟悉、擅長,人生就像浮雲一樣,所以我媽幫我取名為雲諳,是希望我可以熟諳人生。就算不是完美,好歹也活得精采精彩。”

“這是真的嗎?”韋涵一臉不信,狐疑看著我:“這是妳你自己說的?還是妳你媽說的?”

我故意挑起一邊的眉毛,嘴角勾起:“當然是我自己說的,但我相信我媽也是這樣想。”

“少來!”韋涵雖然這麼說,卻瞇眯起眼睛:“那妳你也幫我的名字掰一個介紹起來很威的故事,如何?”

“嗯……”我轉轉眼珠,裝作像是什麼鐵口直斷的算命師一樣說道:“韋涵,就是有點冷的意思,微寒呀!”

“靠!妳你很爛!”她用力打了我一下,而我則哈哈大笑著。

下課鍾聲響起,前方的教室門口魚貫走出幾個學生,我立刻拿起一旁的包包站起來,往人群中張望。

“真是有異性沒人性,願意等男友下課,卻不願意等我下課!”韋涵抱怨,一邊揮著手要我快滾。

“男人會半夜買宵夜夜宵給我吃,妳你隻會躺在床上吵肚子餓,妳你說說看,我要等誰?”我瞇眯起眼睛笑著逼問,韋涵隻能雙手作揖,我對她嘖了聲:“好了啦,晚點見。”

“確定晚點可以在宿舍見到?不會又在男友那邊過夜吧?”她不懷好意微笑著。

“當然不會。”想了下,還是別太肯定:“我再跟妳你說好了。”

“哼!見色忘友。”韋涵朝我吐舌。

我笑著往交往兩年多的男友教室跑去,張望著怎麼還不見他出現,這才發現他還坐在位置上和班上同學說話。

“澤獻!”我喊他的名字,而他先是一愣,然後才轉過頭,看著我的表情帶著一絲絲怪異。

“妳你在等我啊?”

站在張澤獻前麵的女孩將頭發勾向耳後,有些唯諾地看了我一眼。

“嗯,不是說好了下課要去逛街?”我並不是沒有察覺到不對勁,可是喜歡張澤獻的女生很多,常常會遇到此刻的這種情況,要是我每一個女生都去在意,那是在意不完的。

所以我早就學會不要過問太多,隻要展現女友的大度,微笑就對了。

“那走吧。”張澤獻拿起他的包,接著轉頭看著那女孩一會兒:“明天再繼續說吧。”

“嗯。”女孩淺淺微笑,帶著些許無奈。

離開前,我多看了那女孩兩眼,她依舊站在原地,用一種殷殷盼望的神情看著張澤獻的背影。

她喜歡他的心情,在我麵前也絲毫不遮掩,所以我勾起張澤獻的手,狀似親密,順帶回過頭給她一個微笑。

“幹嘛幹什麼呀?”張澤獻笑著看著我的手:“不是說不喜歡在公開場合牽手?”

“沒什麼,難得呀。”這屬於女人間的勾心鬥角勾心鬥角,不需要讓他知道。

我沒回過頭再去看那個女孩,即便感受到背後的視線灼熱不已。

畢竟我才是張澤獻的女友,不用去在乎其他心碎的聲音。

於是那天晚上,我留在張澤獻的租屋處過夜。我喜歡他撫摸我的時候,雖然那非常短暫,雖然他壓在我身上大多時刻都是閉著眼睛,但我喜歡看著他陶醉的神情,以及事後他倒在我身上的重量。

那一刻,我覺得我們的身心比任何時候都還要接近,我會抱著他,感覺能和他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

“妳你是莫雲諳吧?”當我經過大禮堂前的廣場時,別係的幾個男生嘻嘻笑笑接近我。

我打量了他們幾個,雖然嬉皮笑臉好不正經,可是卻沒有散發出討人厭的氣息:“你們是?”

“妳你果然忘記我們了。”比較矮的男生毫不意外地說:“我們大一的時候抽過學伴,妳你記得嗎?”

塵封在我腦袋中久遠的記憶忽然浮現,大一的時候我是公關,曾經安排過幾次抽學伴的活動,當時認識了許多人,張澤獻就是因為抽學伴而認識的。

但和張澤獻交往以後,為了不讓他擔心,除了係上一定會接觸到的同學以外,我幾乎跟所有異性朋友都斷絕了聯絡,從此我的生活隻剩下上課和張澤獻。

“喔,我們那時候抽過很多學伴呢,你們是哪一係的?”我禮貌性問道,畢竟對方都還記得我名字。

“英文係,我是張元呀,那時候還是我跟妳你一起合辦的。”較矮的男生自我介紹,旁邊兩個男的則笑出聲音。

“她忘記你是誰了啦!”染著淺淺咖啡色頭發的高個男孩笑道,眼帶戲謔。

“該不會也忘了我吧?我可是當時抽到妳你的學伴耶,雖然好像被封鎖了,哈哈哈。”另一個平頭男孩說。

“呃……”

“我知道妳你之後和企管的張澤獻在一起,哇,真的有這種女生耶,有了男友後就切斷所有的生活圈。”張元不可思議地猛搖頭。

“感覺很笨。”淺咖啡色男孩脫口而出,他是真心如此認為,表情中還帶著一絲不屑。

我瞪他一眼,平頭男孩打圓場:“不會啦,如果我女朋友為我做到這種地步,我會很開心。”

“我可不開心,壓力好大。”但高個男孩絲毫不領情,依舊掛著欠揍的微笑。

“你少說一句吧。”張元說。

“沒關係,反正有些人注定遇不到願意為他犧牲的女生,或是根本沒有真的喜歡過一個人。”我帶刺說著,高個男孩挑起一邊眉毛,卻沒有不悅。

“不是來吵架的,是想要跟妳你討論一下學伴的事情。”張元緊張地說。

“我現在不是公關了,不關我的事情,去找韋涵。”我沒好氣說,離開前不忘再瞪那個無禮的高個男孩幾眼。

高個男孩不在意,甚至用更高傲的姿態回敬我,他並沒有惡意,隻是他的態度著實令人不悅。

回到寢室後,我把這件事情告訴韋涵,但她卻隻是用手指卷繞著馬尾,然後比了屏幕,我將包包放到自己的位置上,走到韋涵後頭看了她的屏幕,上頭是閃亮的MSN訊息框。

“你說的那個張元,已經不知道從哪問到我的MSN加我了,說他們想要再抽一次學伴。”韋涵手指點著桌麵:“都要大四了,現在還抽學伴好怪,要答應嗎?”

“隨便啊,但不要算上我。”我走回自己的位置上,脫下外套。

“哪有這樣的,如果要抽就是全班女生都要抽,團結啊!”她側身過來,抓著椅背嚷道。

“可是我有男朋友了,還抽學伴很怪。”我將外套掛進衣櫥。

“我覺得妳你才怪,都什麼時代了,誰還會交了男朋友就放棄異性交友圈!”韋涵對我這一點一直耿耿於懷。

“有啊,我呀。”

“拜托!”她再次翻起白眼。

“我隻是覺得,這樣我會比較安心。”我坐到椅子上,將包包裏的課本拿出來。

“安心什麼?難道張澤獻也為妳你放棄他的異性交友圈了嗎?”

我搖頭,韋涵嘖了一聲,我趕緊解釋:“因為我沒有要求啊。”

“那他有要求妳你放棄異性交友圈?”

“也沒有。”

“那所以?”韋涵兩手一攤。

我想起張澤獻每次和其他女孩單獨相處的模樣,想起那些女孩們眷戀的目光,甚至想起張澤獻有時候會去看那些女孩的“無名部落格”,或是和她們在線聊天,我心中就會感到一陣難受。

可是我不能限製男友,我相信“限製男友越多、他越會往外跑”的這句話。要多給他自由、要給他絕對的信任,這樣他的心才會有舒適的空間。

“所以我會覺得,至少我要站得住腳。”

“什麼?”韋涵蛤了一聲。

“就是說,如果有一天……”我站起來,將桌麵上的課本全部放到上頭的書櫃:“如果有一天,澤獻真的做出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至少我可以理直氣壯、可以站得住腳,因為我並沒有跟其他男生有過任何曖昧。”

韋涵輕皺眉頭:“我覺得這樣子很傻,感覺像是在先做好準備一樣。”

她的話,讓我想起稍早遇見的高個男孩,沒來由心裏就生出一肚子火:“我不覺得傻,這是我的戀愛方式,就算被背叛,至少我沒背叛人。就算被傷害,至少我沒傷害人,這樣就可以了。”

“喔,可是我不希望這麼傻的妳你會受傷呀。”韋涵衝過來緊緊抱住我。

“走開,好熱!”我想推開她。

“再讓我抱一下,妳你連續好幾個晚上都沒回宿舍睡覺,我好寂寞呀!”她笑鬧著,故意捏著我身上的肉:“快說,張澤獻那個混蛋摸過妳你哪邊了?又疼愛妳你哪邊了?據實招來!”

“不要啦!我幹麼幹什麼跟妳你討論!”我嘻嘻哈哈笑著,推開了她。

“小氣呢!說一下又不會怎樣!快跟妳你最好的朋友我分享啊!”韋涵說著,便故意搖晃我的肩膀。

“那妳你為什麼不跟我分享妳你的呢?”

“我的又沒什麼,就很普通呀,我對妳你比較好奇,像妳你這樣幾乎是稀有動物的女生,張澤獻何德何能可以擁有妳你……不對,越是純真的女生,越是會被壞男人騙!”

“韋涵!”我瞇眯起眼睛。

“嘿嘿,開開玩笑嘛,妳你和張澤獻一定可以長長久久、快快樂樂的。”她揉著我的臉:“我想一定是你們上床的時候,充分感受到愛了對吧。”

我任憑韋涵抱著我,想著是否感受到愛這件事情。

當與澤獻纏綿的時候,那的確是隻屬於我們的時光,我看著他的臉,喜歡他因我而衝動的模樣,這樣應該就是感受到愛的時刻了吧。

***

“莫雲諳。”

某個炎夏午後,我坐在圖書館旁的室外桌椅,拿著大扇子搧扇風,額頭滿是汗水,正看著不知所雲的課外讀物。

而張元就在此時出現,這次隻有他一個人,他臉上掛著微笑,沒經過我同意便拉開旁邊的椅子徑自坐下。

“我跟韋涵連絡聯絡上了,她同意抽學伴。”

“嗯。”

“嘿,我覺得妳你跟大一很不一樣耶,那時候明明很積極在討論學伴的事情,現在怎麼變得興致缺缺?”張元饒富趣味地說。

“因為我現在不是公關,另外就是我有男朋友了。”我理所當然說。

“噢,這點啊。”張元沒辦法地聳聳肩:“不過,因為我們班男生人數恰巧和你們班女生人數一樣多,所以大家一定都要抽簽,無可避免。”

我沉默著,然後翻開書的下一頁,繼續用扇子搧扇風。

“班級決定的事情,我還是會參與的。”我抿嘴一笑問他:“所以你還是你們係上的公關?”

“是啊,說要有始有終啦,但其實就是大家懶得再換幹部了,反正也滿挺開心的,做這個可以認識各係不同的人,累積人脈。”張元聳聳肩。

“那你累積人脈的目的是?”難道是備胎人選?

“未來的投資啊,有可能以後工作上會需要各行各業的朋友。”說這句話的他,讓我一改之前覺得他看起來隨便的印象。

“原來如此。”

“反觀妳你,還是不要把世界的全部都放在男朋友身上。”張元隨口提。

“什麼意思?”而我卻瞇眯起眼睛。

“字麵上的意思,張澤獻……總之,還是要有自己的生活圈。”張元朝我後方揮手,我轉過頭,看見當時那個沒禮貌的淺咖啡頭發高個男。

他見到我挑起一邊眉毛,高傲地走到我身邊,手插口袋。

“怎麼?又再討論學伴?”他開口問張元。

“喔,已經告一段落了。”張元起身,對我點個頭,然後朝前方走。

我原本想將視線移回小說上,但高個男的目光紮人,我抬起頭,不悅看著他。

“莫雲諳,是嗎?”他念了我的名字。

“怎樣?”

他沒多說什麼,帶著些奇怪的笑容,然後轉身跟隨張元的腳步離開。

怪人。

我在心中嘮叨。

***

“好了,各位,都快要大四了也就不用那麼講究,隨便走到前麵,隨便抽就可以啦。”韋涵站在講台上,甚至連箱子都沒有準備,隻把英文係男生所寫的MSN賬號紙條全部放進星巴克的紙袋裏麵。

“英文係喔,他們的男生好像都長得很普通欸。”

“而且大一抽過了吧,都沒再聯絡了。”

“可是我記得英文係有幾個還不錯,都過了兩年,應該有變帥吧!”

“我知道有幾個很高的男生,好吧,希望抽到他們。”

班上女生交頭接耳,雖不積極但也沒有排斥,三三兩兩從星巴克的紙袋中隨意抽出紙條。

“好啦,回去後要加不加隨便妳你們,公關的工作就到這了。”韋涵隨意抽出一張紙條,皺起眉頭,看著紙袋裏麵:“還有一張,誰沒抽?”

我意興闌珊舉手說:“最後一張就給我吧。”

“妳你也太隨性。”她走到我座位前,將紙條放在我桌上:“記得加對方。”

“妳你剛剛不是說愛加不加隨便我們?”

“哇,別人我不管,但是妳你必須加啊!”韋涵兩手叉腰:“畢竟妳你需要拓展生活圈才行。”

“我才不需要拓展異性交友圈。”

“奇怪了,又不是說異性就都有鬼,妳你需要一些異性朋友啦。”

“可是異性朋友是有鬼的開始。”我將書本放到包內:“澤獻在停車場等我,我要先走囉。”

“紙條拿去啦!”她將紙條拿起來,在我麵前晃。

“不用啦。”我揮了手便離開。

來到停車場的時候,遠遠就看見戴著安全帽的張澤獻站在那,我正要喊他的名字,卻發現他旁邊站了另一個女孩。

“可以啊,禮拜五的話有時間。”張澤獻說。

“可是你女朋友……”女孩聲音很小。

“還好啦,沒事。”

“澤獻。”我出聲,那女孩嚇了一跳,但張澤獻卻老神在在,拿起放在座墊上的安全帽給我。

“那……那我先走了。”女孩點個頭,轉身往另一輛紅色機車走去,戴上安全帽,發動機車後就先離開了。

我認出那女孩是他班上的同學,最近時常看見她和張澤獻說話。

“上來吧。”他也發動了機車,要我坐上去。

在張澤獻的背後,我思索再三,還是決定問出口:“剛剛你們……在說什麼啊?”

“什麼?”因為風聲呼呼,他聽不清楚我的話。

我拉下口罩,再次喊著:“你們剛才在說什麼?”

“喔,我們係禮拜五要聚餐。”

“那她為什麼要說‘你女朋友’?”

“她有這樣說嗎?”張澤獻大聲回應。

“有!”我更大聲回。

機車停在紅綠燈前,張澤獻側頭向我解釋:“可能他們怕妳你不準我去。”

“為什麼我會不準?”我從來沒有限製他去任何地方呀。

“我哪知道。”他聳肩,交通號誌燈由紅轉綠,機車再次發動。

“所以你們要去哪吃?”我又大聲地問。

“應該是熱炒吧,場地還沒決定。”

“喔……”

回到租屋的時候,他脫下安全帽,對我露出可愛的微笑說:“所以女朋友,我可以去嗎?”

“我又沒有不準你和其他人聚餐過。”我悶悶說著。

他些微彎腰,盯著我的臉看。

“幹麼?”

“鬧別扭?”

“沒有呀。”我嘟嘴。

他親了一下我的嘴,然後笑著接過我的安全帽,放到置物箱中,回到租屋後,我們又纏綿了一次,才去吃晚餐。

***

星期五,因為張澤獻去聚餐,他不在我就不知道要做什麼。回到宿舍時,韋涵正在洗澡,於是我打開計算機,心中計算著張澤獻大概何時會回到租屋。

他有傳簡訊說如果時間不晚,他會來接我過去他那邊。

而當我登上MSN的時候,卻有個脫機窗口跳了出來,我皺緊眉頭。

“妳你回來了喔?”韋涵圍著浴巾走出來,立刻接收到我陰冷的目光。“哇,幹什麼?”

“妳你還問,這是誰?”我指著脫機訊息,是個我不認識的人,不,應該說,是我沒有加入朋友名單的人。

“是妳你抽到我喔?”

MSN的名稱寫藍尚恩,我不認識這名字,但我認出了他的大頭照,手插口袋站在學校池塘前,那個講話沒禮貌的高個男。

“妳你的學伴啊,妳你自己又不加,我就幫妳你加了。”韋涵說完便一溜煙逃到床上去,嘿嘿笑著說。

“我說不要加,就是不要加,妳你幹嘛怎麼擅自幫我亂作主做決定!”我氣得狠狠瞪她,順手就把這個賬號封鎖。

“欸,我隻是覺得妳你何必做到這麼絕,很無聊呢!”韋涵坐正身體,一臉嚴肅。

“我也很認真告訴妳你,我不需要異性朋友,我不想讓澤獻擔心。”

“好,那我也很認真問妳你,張澤獻真的擔心過嗎?”

她的問題很簡單易懂,卻令我喉嚨一緊。

“說不出來嗎?”韋涵輕哼聲。

“我沒問過他,況且我也沒有做過任何讓他擔心的事情。”

“莫雲諳,我實在搞不懂妳你,交個異性朋友而已,有什麼好讓人擔心的?如果妳你自己心術正直,那又何必害怕站不住腳?難道是妳你自己害怕變心?”

“當然不是!”我轉過頭,看著坐在床上的韋涵,她率直的雙眼令我猶豫是否該說出實際想法。

“莫雲諳,我是妳你最好的朋友,妳你不交異性朋友,聽不見那些男生真正的想法,天真地認為愛情就隻有你跟我。那我呢?難道妳你連我的話都不想聽?還是連煩惱也都不願跟我分享?”

“我……”我咬著下唇,看了下計算機屏幕的桌布,那是我和張澤獻的合照,我吐一口氣:“因為我知道自己有多難過,所以不想讓澤獻難過。”

“難過?”韋涵重複我的話。

“澤獻和很多異性都保持友好關係,我知道那是朋友,但那些朋友裏麵,也有喜歡澤獻的女生,我討厭那樣,可是卻也無權阻止,這樣子讓我很痛苦。所以,我不想讓澤獻也感受到一樣的痛苦。”

聽了我的話,韋涵不敢置信地張大嘴,驚嚷道:“啥啊,所以妳你是怕如果有異性朋友喜歡妳你,會讓澤獻痛苦?”

我點頭。

“搞什麼鬼!妳你也太有自信了吧!”韋涵哈哈大笑起來:“不過也沒錯,大一當公關的妳你,的確是很多男生注目的焦點。可是我還是覺得妳你多慮了,隻要自己不要釋放曖昧訊息,就可以把男女友情拉在平衡點上,一個恐怖平衡。”

“與其想辦法去維持那平衡,想辦法不要讓雙方逾越雷池,那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去結交異性朋友,別讓事情發展到那種恐怖平衡的地步。”

“吼,妳你真的是腦袋裝水泥喔!”韋涵從床上爬下來,赤腳踩著木頭梯子的聲音嘎嘎作響,叉著腰站在我麵前:“那我再問妳你一次,張澤獻有在意過?他有避嫌過?還不都是妳你自己想很多,把自己限製在一個小圈圈,如果哪天發生什麼事情,再去跟人家抱怨:‘我付出這麼多’、‘我犧牲那麼多’這樣嗎?”

聽了韋涵的話,我微微一愣:“可是我並沒有覺得自己犧牲了什麼啊。”

“那是因為現在妳你很幸福,萬一哪天幸福瓦解,就會開始去斤斤計較自己曾經失去了什麼。”韋涵搖頭歎氣:“可惜啊!大好的青春年華,都被妳你浪費在這段戀情上了。”

“講得好像我跟澤獻會分手一樣。”我雖笑著這麼說,內心卻揣揣惴惴不安。

不安就像顆種子一樣,在心中生了根,悄悄發芽、落地生根。

韋涵輕輕歎氣:“妳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假的不知道呢?”

不安,是會壯大的。

*

“妳你跟男友交往多久了?”站在路口陪我等林子雋來接我的他開口問。

“快一年了吧。”我回答時,嗬出一口白煙,一陣寒風吹來,我冷得再次將口鼻縮進了圍巾之中。

“來台北快兩年了,我還是不習慣這邊的溫度。”他突然有感而發。

我看向他,發現他的動作跟我一樣,隻是耳根、鼻子和臉頰都泛起了紅,我忽然笑了出來。

“怎麼?”他瞇眯起眼睛看我,風將他的頭發吹亂。

“我隻是忽然想起來,你會因為氣溫太低而臉頰通紅這件事情,居然一點都沒變。”

“是啊,有些東西是不會變的。”他聳肩,手塞在大衣裏頭。

“例如?”

“例如,我會因為太冷而臉凍到紅,或是因為看起來太過高傲,所以一開始跑業務總是不被客戶信任……”

“我覺得高傲是你真實個性吧。”

“是嗎?”他笑著挑起一邊眉毛,我感覺得出來他覺得這是讚美。

“那還有什麼沒變?”我又笑著看向他。

“妳你也沒什麼變啊。”他凝視我,令我微微一愣,接著他露齒微笑,望向前方的車水馬龍:“看起來還是那麼呆。”

“你狗嘴吐不出象牙這一點也沒變,我放心了,社會還沒磨光你的高傲。”我用手肘推了他一下。

“呆很好啊,這個社會需要一點點單純,”忽然他皺了眉頭,有些擔心地看著我:“妳你現在該不會還以男友為中心,而放棄異性朋友吧?”

“我都幾歲了,當然不會。”

“那就好,因為妳你以前奇葩的模樣在我腦中揮之不去。”他誇張地呼了一口好大的氣。

“反正那段經驗對我來說,也沒什麼不好。”我聲音變得小聲。

“妳你是說被劈腿也算是好經驗啊?”他故意加重“被劈腿”三個字。

“你真的很討厭。”我瞪他一眼:“反正現在對我來說,那段過去也已經不能傷害我,反而讓我明白很多事情,讓我在談戀愛的時候更加小心。”

“例如?”他學我剛才的口氣。

“例如當男人出現什麼行為的時候就是有問題,例如女人要相信自己的直覺,例如我知道再怎麼樣,也永遠不要全心去相信一個男人。”我如數家珍。

“妳你這根本本末倒置了啊,還是要相信真愛。”他將手從口袋抽出,在胸前比了一個愛心,接著又快速將手塞回口袋之中。

我瞇眯眼看著他:“少來,你大學的豐功偉業我可也知道不少。”

“莫再提、莫再講。”

“我是莫雲諳。”

他瞪大眼睛:“哈哈,這麼無聊的笑話妳你現在還在講?”

“不知道這無聊的笑話,當初是誰先講的齁?”

他食指在我麵前比劃比畫:“不錯啊,這麼久不見,妳你還是一樣幽默。”

“那你呢?有女友嗎?”

“房仲累死了,哪有空交女友,每天都在趕業績和看人臉色。”他冷得甚至縮起脖子:“尤其冬天跑客戶才是惡夢噩夢,我快冷死了!”

“你真的很怕冷耶。”

“是啊,很怕冷。”他說,嘴裏輕吐出的白煙隨著風飄散,他的臉看起來是那麼迷蒙。

“雲諳。”對麵路口的黑色轎車駕駛降下車窗,對我喊著。

“啊,我男友來了。”我對林子雋揮手,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我要走了。”

“對了,我們還沒交換聯絡方式。”他將手伸進大衣內的西裝內側口袋,拿出了一張名片:“再跟我聯絡吧。”

我有些感慨地笑了,也將自己的名片交給他:“好,再聯絡。”

“我都不知道妳你也有名片。”他看著我的名片挑起眉毛。

“畢竟我們是廣告業,企劃專員可是很重要的好嗎!而且身兼多職喔。”我再次看了對麵的車一眼:“不說囉,我先走了,ByeBye!”

“Bye。”

我左右張望後,跑過馬路,在上車之前發現他還站在原處看著我,接著舉起一隻手對我揮手,才轉身離開。

我打開車門,坐上副駕駛座,林子雋車上充滿芳香劑的味道,我微微皺眉:“怎麼噴這麼多芳香劑?”

“今天載了一堆廠商,都是男人的汗臭味,所以稍微去味一下。”林子雋推了一下他的黑框眼鏡,對我微笑,接著放下手煞車,拉了排檔杆排擋杆,卻因為震動的關係,使得他放在一旁的手機不慎倒下。

我笑著將他的手機放正,努力想在空氣中搜尋一點點香水味道,鼻腔中卻隻充滿了刺鼻的人工加料芳香。

似乎變成一種慣性,我會想去找男人是否劈腿的小細節。

“剛才那個男的是誰?”他轉動方向盤,裝作不經意地問。

我想起剛追求我時,對我溫柔至極的林子雋,頓時覺得如此疑神疑鬼、懷疑他的我實在無地自容。

“那是我大學同學,巧遇,所以他才給我名片。”我晃了晃拿在手上的名片,林子雋斜瞄了眼,露出寬心的笑容。

“很久沒見了?”他打了左轉燈,轉進通往我家的路。

“大學畢業後就沒再見過了。”

“大學的時候很要好嗎?”

很要好嗎?這可是值得深思的問題。

畢竟一開始,我們誰也看誰不順眼。

“很要好的話,就不會這麼多年沒聯絡了。”這也是句老實話。

但,要不是當年張澤獻劈腿,也許我不會有後麵那些愉快的大學生活。

更不可能和他熟識起來。

看著手上的名片,感慨的情緒再次襲來,明明離大學生活才不過短短幾年,卻好像已是很久以前,以前是交換MSN,現在連MSN都沒了,換成了另一種通訊軟件——LINE。

短短數年,科技、生活都改變了這麼多,那人呢?

人,是不是也改變了?

第二章

五年前

我開始發現不對勁的時候,是因為張澤獻的行程前後不一致。

“你說前幾天是和係上同學夜唱,怎麼現在變成說夜遊了?”我在他的套房一邊折衣服一邊問。

背對我的他明顯愣了一下,接著往浴室走去,一邊大聲回:“原本是說要夜唱,但後來沒有包廂,所以就改夜遊了。”

“是喔。”

水龍頭的水流聲嘩啦啦地響,接著傳出搓揉皮膚的清洗聲,他關掉水龍頭,拿著毛巾一臉濕溽濡濕,站在浴室門邊對我說:“是啊。”

我並沒有多疑心,其實並沒有,隻是我記得這件事情。

後來這樣的情況越發頻繁,說和人吃飯變成念書、說和係上同學相聚變成社團同學,但好幾次他都能說服我是他記錯,或是我聽錯。

偶爾,他會滿臉笑意地看著手機或是計算機屏幕,但隻要當我靠近,他便會迅速關閉原本的窗口。

“我在和人討論報告。”他總是會用如此正當的理由回應我。

隻要我多說幾句,他便會表現不耐煩,最後反而變成是我得好聲好氣地跟他道歉。

這些不安日益擴大,但我抹去所有猜疑,因為越是在意,越是會往壞處想。

“我今天去你那睡好嗎?”我坐在圖書館邊附設的休息座椅區,與張澤獻通電話。

他在那頭沉默了下,接著說:“今天我和高中同學有約,我們要夜遊。”

“那我也一起去?”

“不,我們說好隻有男生,妳你就在宿舍吧,我會隨時跟妳你保持聯絡。”

“那我可以去你房間等你。”

“……雲諳,不要這樣給我壓力,妳你在我房間等,我就會覺得必須要快點回去,不能玩得盡興。”

“可是……”

“好了,我要換教室去上課,先這樣吧。”接著他就掛掉電話。

我愣了下,也隻能將手機收起來。

“莫雲諳。”一個聲音出現在我旁邊,我轉頭,才發現不知何時有人在轉角處那邊,由於對方背對著我,一時間我沒看出是誰。

對方轉過頭來,對我揚起嘴角微笑,接著拿著外文書朝我這邊的椅子走來,徑自拉開後直接坐下。

“藍尚恩?”

“嗯,妳你MSN是封鎖我嗎?”他開門見山地問。

“喔……”我咬著下唇。

“如果一開始就都要封鎖,那妳你幹嘛幹嗎加我呢?”他並沒有不悅,而是打趣地笑著。

“不是我加的,是韋涵擅自作主擅作主張幫我加了。”

“我想也是。”他將外文書放到包中:“剛才妳你在和男友通電話?”

“你聽到了?”

“沒有。”

我鬆了一口氣,但見我這模樣的他卻大笑起來:“我當然有聽到,看不出妳你挺大膽,會主動說要去男友家過夜。”

我的臉一瞬間就紅了起來,這是很私人的事情,所以我立刻站起來,有些惱羞成怒。

“嘿,莫雲諳,看在學伴的份上,我可以告訴妳你一件事情,關於妳你男友。”

我停下腳步,狐疑地回過頭看著他:“什麼事情?”

他不可一世地勾起嘴角,翹起二郎腿翹起二郎腿的模樣十分欠揍,像在命令人似地的說:“解除我的封鎖,我用MSN告訴妳你。”

“那我可以不用知道。”我轉身往前繼續走。

“我相信妳你會解除我的封鎖。”他在我背後大聲說,聲音帶著隱隱笑意。

在走向教學大樓教室的這一路上,內心的那份不安忽地湧上,關於張澤獻的一切可疑舉止全在我腦中打轉,於是我心血來潮,翻開我的記事本,上頭記載著我的課表,以及張澤獻的課表。

我決定現在就去見見他,隻要看見他的臉,或許就能消除我的不安。

一路爬上三樓教室,鍾聲正巧響起,我從教室邊的玻璃往裏頭看去,很快就找到張澤獻的背影,但我卻看見坐在他旁邊的是那個女孩。

最近時常看見的那個長發女孩,女孩握著筆的手在一張紙上寫著,寫完推到了張澤獻旁邊。我看見張澤獻露出微笑的側臉,而他也在紙上麵不知寫了些什麼,女孩看了幾眼,甜甜地笑著。

那些表情、那種氛圍,我並不陌生,他們之間有著什麼正在滋長。

當遇到這種場麵時,女人那不可靠的第六感卻是最準確的。不過短短幾秒的時間,所有一切好像都連接起來,嚴格說起來,不過就隻是一個笑容,可是我卻覺得就是了,就是這樣了。

我以為我會衝進去抓著張澤獻,或是打那個女孩,做盡一堆讓別人看好戲的發泄行為,但我竟隱忍下來,冷靜告訴自己,也許是胡亂猜想,我並沒有證據。

所以我轉身,傳了訊息給張澤獻:

“我會在宿舍先睡覺,讓你今晚和高中同學好好聚會。”

我側頭,看著他從口袋拿出手機,接著我收到了“OK”的回複,然後他朝女孩露出微笑,兩人繼續上課。

於是我搭了宿舍接駁車回去,韋涵這堂還有課,我點開了MSN,鼠標的光標在藍尚恩的封鎖處猶豫著,深吸一口氣後,終於點下解除。

藍尚恩沒有上線。

我看了屏幕右下角的時間,現在才下午而已,藍尚恩跟我說的是晚上。

所以我習慣性地開啟張澤獻的“無名”,左下角有“誰來我家”的功能,毫無意外地看見了那個女孩的“無名”,於是我點進她的部落格,隨意瀏覽了她最近的網誌內容。

在文中,明顯看出她正在戀愛,寫了她的暗戀、她的痛苦,以及當她得到響應時的喜悅。

我越看,越會將那個“他”代入成是張澤獻,想象著一切糟糕的情境,忽然忍不住就掉了眼淚。

“解除封鎖啦?”

藍尚恩的訊息跳出,我趕緊擦掉眼淚,將訊息窗口點開。

“你要說什麼事情?”

“這麼直接?妳你確定要聽?”

“不就是你說要告訴我的嗎?”

“但我想了想,妳你這樣的女生知道了,不知道承不承受得住。”

我的心髒怦怦跳,對於藍尚恩的話感到一陣不安,但還是鼓足勇氣打下:“我要知道。”

彷佛仿佛可以看見藍尚恩在計算機屏幕前,那不屑一顧的微笑,下方顯示他正在輸入信息,接著跳出來的,是我早有心裏準備心理準備卻依舊會感到痛徹心扉的文字。

“他腳踏兩條船。妳你自己也知道吧?”

分了兩句,簡短卻現實。

我的眼淚滑下來,將無名網址轉貼給藍尚恩。

“是這個女孩嗎?”

“妳你果然知道啊!所以說別傻了,永遠不要為某個人放棄自己原本該擁有的東西。”

“可是……你為什麼會知道他劈腿?你們又不是同係的。”

“這種事情,女友通常都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我很常經常看見他們一起在外麵吃飯,當然也見過親密舉動,多親密就不用說了。”

藍尚恩的字句在我眼前變得模糊,我趴在桌上,大哭了起來。

“妳你這時候居然在宿舍,真是難得……妳你怎麼了?”剛回來的韋涵看見我在哭,立刻衝到我身邊,很快就從屏幕中知道答案,我以為她會暴怒,會氣憤,沒想到她卻隻是拍拍我的肩膀,問了我一句:“妳你想怎麼做呢?”

我茫然看著她,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要抓奸在床?還是幹脆攤開來講?要分手還是要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繼續交往?”

“我、我不知道……”我用力搖頭,腦中一片混亂。

“妳你有辦法和他分手嗎?”

我絕望地搖頭,無法想象沒有張澤獻的生活,我們在一起這麼長的時間了,我習慣身邊有他,我習慣他的體溫和他的一切。

“那妳你有辦法假裝不知道,繼續交往下去?”韋涵問。

我依舊搖頭,要我裝得什麼都不知道,我辦不到。

“難道妳你打算和他說清楚,然後繼續和他交往?”韋涵皺起眉頭:“別傻了,說清楚,如果他選了外麵那個呢?妳你是不是又再傷一次?如果他選妳你呢?妳你難道真的能忘記這件事情,然後跟以前一樣,當什麼都沒發生?”韋涵刀刀見血。

“那我到底該怎麼辦?我不知道啊!”我沒有勇氣親眼目睹張澤獻被抓奸在床的劈腿現場,也不想目睹,可是我放不了手,但也無法繼續在一起。

韋涵緊皺眉頭:“我們賭一把吧。”

“賭……?”我抽抽咽咽著看著她。

“妳你去和張澤獻說清楚,說妳你知道他有小三了,告訴他,隻能選妳你或是選對方。”

“那如果……如果他選了小三……”

韋涵抓住我的肩膀,認真看著我:“如果他選了小三,表示他敢作敢當,表示至少他還知道愛情是什麼,他敢承認愛外麵那個。可是如果他選了妳你,就表示他是爛男人,放不開妳你卻又無法克製自己的衝動。愛外麵那個,受傷的隻有妳你,但如果最後選擇妳你,卻依舊沾染外麵的人,就是傷害了兩個,而且是狠狠地傷害!”

“這樣有什麼意義!最後、最後都是傷害我……”我搖頭。

“不管怎樣,妳你也都已經受傷了,總是要想辦法解決!”她用力拍了我的手臂:“我可不是個溫柔的朋友,不想看見妳你失意或是可憐兮兮的慘狀,難道他傷害妳你,妳你就活該被他傷害?想辦法讓主導權回到自己身上,他可以選擇劈腿,妳你也可以選擇離開!”

我看著韋涵冷靜的模樣,有那麼一剎一刹那,覺得她很狠心,可是很快我卻發現她雙拳緊握、渾身顫抖。

“我知道了……”其實我說出這句話,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韋涵。

如果沒有韋涵,我想我可能還是會繼續和澤獻在一起,這樣子勢必會傷得更久,也傷得更重。

*

“莫雲諳,這邊啦!”穿著白色針織上衣的韋涵一見到我,便從位置上起身對我招手。

“這一家很難訂耶,沒想到妳你訂得到!”

“哈,我電話鍵按到都快壞了,才終於讓我訂到。”她把菜單推到我前麵:“網絡推薦這個超好吃,我們一起Share要不要?”

“都可以呀,我沒意見。”我將外套脫掉,掛在椅背上:“對了,妳你知道嗎,我前幾天遇見藍尚恩了。”

“藍尚恩?英文係的那個藍尚恩嗎?”韋涵挑起一邊眉毛。

我將在路上遇見他,還一起吃飯的事情告訴韋涵。

“哇,真是懷念,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巧在路上遇上!”韋涵一臉懷念:“那他還有跟張元聯絡嗎?”

“張元?我不知道,沒有問耶,怎麼了嗎?”

韋涵歪著頭,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後,害羞地說:“算了,都這麼久了,講了也沒關係!我偷偷跟妳你說一個秘密啊,其實我那時候滿挺喜歡張元的。”

“張元!妳你說那個公關?真的假的?他矮矮的耶!”我瞪大眼睛。

“哈哈,矮矮的也是比我高,也比妳你高啊。不過這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講到藍尚恩才想到,那時候因為很常和他討論事情,不知不覺就……妳你懂的啦。”韋涵有點別扭地攪拌了一下飲料。

“所以,你們那時候有曖昧嗎?”

“我是覺得有,可是也不太確定,因為之後他忽然疏離我,我覺得應該是發現我的心情吧。”韋涵嘖了一聲。

“我都不知道這一段,妳你怎麼沒有告訴我!?”實在是太震驚。

“沒什麼好說的呀,又沒發生什麼事情,況且那陣子妳你和藍尚恩也不錯呀。”

“喔,妳你是說在……”

“在張澤獻劈腿的那時候。”韋涵翻白眼:“到現在我還是要說,張澤獻是個爛人。”

“哈。”

當年,我依照韋涵說的方式去向張澤獻攤牌。

一開始他打死不認,但最後卻對我下跪道歉,說他一時鬼迷心竅,說他不是故意的,說都是那女孩誘惑他。

接著他求我再給他一次機會,保證絕對不會再犯,他用力甩自己耳光,發著我這輩子沒聽過的毒誓,然後說他還是最愛我。

愛我,怎麼會忍心傷我?

看著他那個模樣,我以為我會心軟,可是在那個當下,我的心卻降到冰點。

我的確痛徹心扉,可是卻更覺得失望。

就如同韋涵說的那樣,如果他說愛上外麵的人,如果他選擇那個女孩,那至少表示他是付出愛情、就算一次愛兩個,他還是會愛人。

可是他並不是,他隻是將所有錯誤都推到那女孩身上,他口口聲聲說著愛我,做的卻是傷害我們的事情。

於是多虧了這一點,我勇敢地和他說了分手。

而有趣的是,分手之後沒過多久,他就和小三光明正大在一起了。

我不禁啞然,當時他的下跪與歉意,究竟又有多少真心?

但也已經不重要了。

“妳你知道那時候,藍尚恩對我說了什麼嗎?”我看著眼前吃得津津有味的韋涵,忽地開口聊起這段往事。

“嗯?他說什麼?”

“他說,如果妳你遇到的是個渣男,就請妳你好好感謝他。”

“感謝做什麼?殺他都來不及了。”韋涵用刀子在鬆軟的舒芙蕾上狠狠劃過。

“我當時也聽不懂他的話啊,還罵他隻會幫男生說話,可是現在我懂了,這麼多年過去,我好像可以體會他話中的意思。”

咖啡的香氣縈繞,上頭的拉花圖案從樹葉轉換成愛心,時空好像一下子回到當時我們學校附近的咖啡廳,我看著咖啡杯裏的愛心拉花,對藍尚恩說:“現在不想看見愛心。”

而他毫不猶豫、也毫不遲疑,就把他正咬著的攪拌棒放到我的咖啡之中,用力攪散,那愛心變成一團,與咖啡色混在一起,看不出是什麼的圖案。

“喂!藍尚恩!”我不悅地喊著。

“是妳你說不想看見愛心。”他痞痞一笑,將攪拌棒放回自己的嘴中咬著。

“你這樣我哪敢喝!”我將咖啡推到他麵前。

“隻是這樣而已欸,妳你有口水病喔?”他拿下攪拌棒放在自己的咖啡盤邊,狐疑看著我:“還是妳你覺得,這是間接接吻?”

“這……”我紅起臉,而藍尚恩則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我。

“我的老天喔,莫雲諳,妳你真的是有點誇張。”他搖頭,將咖啡推回給我:“妳你該拓展一下交友圈了。”

“我不是在拓展了嘛!不然就不會和你出來了。”

“我以為妳你是想問我張澤獻的事情勒!”他嘿嘿笑著。

“算是,但也不算是。反正都分手了。”我看著被攪拌過的咖啡,猶豫一下還是喝了口。

杯子放下,抬頭才發現藍尚恩正盯著我看。

“怎麼了?”

“我在想啊,如果妳你遇到的是個渣男,就請妳你好好感謝他。”

“蛤?感謝什麼啊,男生果然是幫男生說話的!”我不敢相信。

“妳你以後會明白的啦!”他兩手一攤,就不再討論這個話題。

他大概是大四的時候告訴我這句話,多年後,現在的我對於這番話已有另一種解讀。

張澤獻傷害了我,這段回憶就算現在回想起,胸口還是會隱隱作痛,可是更多的卻是一種感謝。

感謝他讓我懂得分辨愛情中的謊言,明白了被背叛是一道永遠的傷口,也讓我學會了自我治愈的能力。

被劈腿,也許是人生難得的經驗之一,讓我知道,就算是這麼痛的傷也能恢複,往後也許再也不會有其他事情可以打擊到我。

我會記得這份心痛,然後繼續過自己的生活,讓自己過得更好。以後張大眼睛看清楚就好,反正還沒結婚,在婚前發現總比婚後才發現好。

“想什麼這麼入神?”韋涵手撐著下巴,打趣看著我。

“想起一些以前大學的事情,也沒什麼。”我聳聳肩,吃下入口即化的舒芙蕾,想起藍尚恩的那張名片,嘴角不自覺泛起了笑意。

*

五年前

“所以說,如果要往山上去的話,那就一定要雙數。”張元比了二。

“你真的很迷信欸。”藍尚恩皺眉,但也沒反對。

“我也同意雙數,聽說大氣係的之前單數去,結果下山的時候變雙數。”韋涵的話讓所有人發出一聲怪叫。

此刻,英文係和我們正在策劃一場夜遊,通常是學伴搭配學伴,但也有人沒有喬好,為了避免發生落單事件,所以大家正在商量。

“沒想到莫雲諳也會參加啊。”平頭男孩叫陳友倫,他看起來不像是調侃我,隻是詢問。

“因為分手了啊。”藍尚恩狗嘴吐不出象牙,我輕瞥他一眼,不再搭理。

最後在張元和韋涵的安排之下,我們共有二十四個人參加夜遊,目的就是在流星雨出現的那天,一起騎車上山觀看。

解散後,我和藍尚恩走在校園中,韋涵則要在和張元討論細節而去用餐。

“妳你要去哪裏嗎?”

“圖書館,還書。”

“那我也去吧,順便拿我預定的書。”

“我一開始覺得你是個欠揍的人。”

“喔,現在呢?”

“依然是個欠揍的人!”我打了他一下,忍住眼中打轉的淚水。

“幹嘛幹什麼,妳你還會為了那個劈腿的人哭喔?”

“我不會哭,不會在男生麵前哭。”我用力吸了吸鼻子。

“妳你是不想自己的脆弱被男生看見?”

我搖頭:“男生看到女生的眼淚會心軟吧,不管有沒有愛,都會在那個當下想要擁抱對方、安慰對方對不對?”

藍尚恩歪頭想了想,坦言道:“不否認。”

“我不希望讓男生有那種感情,我不要他因為同情或是憐憫才碰觸我,我希望他的每次碰觸,都是建立在愛之上。”我瞇眯眼看向他:“所以我絕對不會讓男生看見我的眼淚。”

“這樣比較笨的男生,也許會以為妳你很堅強,就會選擇需要他保護的女人了。”藍尚恩將手枕在頭後麵,掛著微笑說。

“如果一個男人,因為看不見我的眼淚,就不明白我的脆弱,那他就不是真正的愛我。”我說,而藍尚恩笑出聲音。

“也是,可是,男生沒那麼聰明。”他聳肩:“男生就是要直接接受命令,妳你要A,就告訴他妳你要A。可是女生老是喜歡丟出ABC,但其實要的是E,這麼複雜男生哪會知道啊!”

“應該很容易知道才對。”我揚起雙手想推開圖書館的門,而藍尚恩的一隻大手覆蓋在門把上,我抬頭看他,這麼近的距離才發現他真的很高,我隻快到他的肩膀左右。

“不,很難知道,女生的腦袋是世界上最難解的謎團。”藍尚恩微笑。

“男生才是笨得無法想象。”我說。

圖書館裏頭靜謐得隻剩下書本翻動聲音,我和藍尚恩要去的地方不同,於是就分道揚鑣。我在大眾文學區穿梭,想找些關於兩性方麵的書籍。

女人什麼時候會看兩性書籍?

就是在自己的感情發生了一些波瀾的時候。

手指沿著書脊一本本撫過,尋找讓我最有感覺的書名,當我摸到一本《男人為什麼外遇》的書時,頓時停下來,最後決定翻看幾頁。

而也就在此刻,我聽見了曾經很熟悉的聲音,從最角落處傳來──

出於好奇,出於想確定的心,我朝那角落走去,映入眼簾的是可以料想到的、不意外的畫麵,張澤獻和他的新女友就坐在那,背對著我,兩個人親密地看著同一本書,不時傳來嬉笑的低聲耳語。

很意外的,我的心並沒有受到多大的衝擊。

隻是忽然間覺得,沒必要再去探討外遇的原因了,不管他是出於新鮮感還是愛情,總歸都是離開了我。

我毅然決然轉過身,將那本書放回書櫃之上,直接往圖書館外跑。

當我抬頭看著藍天,發現自己的眼淚又在不知不覺間滑落。

我這才知道,有時候流眼淚,並不是因為難過或是痛苦,莫名其妙的時候,也會掉眼淚。

擦幹之後,再重新開始就好。

***

夜遊的日子很快到來,應該是說要看流星雨的日子。

藍尚恩在MSN上提醒我天氣很冷,要穿多一點。

“我可不想多帶一件外套塞車箱車廂。”

經過一段時間相處,我越來越明白,藍尚恩這個男人,嘴巴很壞也很直接,可是還算是個好人。

我忽然理解到韋涵說過的,每個人都需要一些異性朋友,因為異性朋友會毫不客氣地跟妳你說真話,告訴妳你他們真實的想法。

忽然覺得,過往放棄異性交友圈、把重心全放在男友身上的自己很蠢,我應該利用所剩無幾的大學時光多交朋友、好好享受大學生活。

在停車場集合後,由張元和韋涵為首的第一台機車帶路,中間則是陳友倫,而我和藍尚恩殿後。

騎往山上的這一路上幾乎沒有路燈,我們十幾台機車,轟轟的引擎聲劃破了寂靜的夜,車頭燈代替了路燈,冷風颼颼,吹過臉頰冰冷刺骨。

我不禁打了記噴嚏,藍尚恩慢下速度。

“妳你會冷?”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風聲吹散了他的尾音。

“有一點!”

“不是要妳你多穿一點了嗎?”他吼。

“我穿很多了!”我喊回去。

接著他將機車靠邊停,要我下車,周遭漆黑一片,原本和我們同行的機車早已經騎遠了,隻看得見零星的紅色車尾燈。

機車大燈照著前方漆黑的山路,周遭伴隨著蟲鳴聲。

藍尚恩打開置物箱蓋,拿出一件羽絨外套,拉下口罩對我說:“給妳你。”

“你不是說不想多帶一件外套?”我接過外套,狐疑看向他的臉,發現他滿臉通紅:“你的臉怎麼了啊?”

“我隻要氣溫太低,臉就會被凍到紅。”他將口罩拉上,坐上機車:“走吧。”

“喔。”因為放在車箱車廂的關係,所以羽絨外套散發著一些熱氣,藍尚恩個子比我高很多,穿上他的外套後的我顯得嬌小,坐上車後,我將手藏在羽絨外套之中,看著前方的藍尚恩,覺得他還真是個典型刀子口豆腐心的男人。

與大家會合之後,我們將機車停在路邊,每個人打開手機上的閃光燈,一起照著前方道路。張元和韋涵帶領我們穿過一條羊腸小道,來到一座兩層高的大型涼亭前。

“各位,這邊可是秘密景點,所以沒什麼人,但是因為非常的暗,請大家一定要結伴同行,不要走散了喔!”韋涵的聲音在前方提醒所有人:“大家先把手機燈光關掉吧,這樣子星星會看得更清楚。”

說完後韋涵朝我的方向跑來,我伸出手抓住她,而藍尚恩也跟著張元和陳友倫聚到一旁。

“很不錯吧,這樣的大學生活,是妳你以前無法想象的吧?”

“嗯,我真的明白妳你所說的了,就算交往,還是要保有自己的人際關係。”

“是呀!女孩總是要笨過一次才會變得更聰明,知道在愛情中自己的角色是什麼,可以做什麼,站好自己的位置,不讓人逾越呀!”韋涵對我眨眨眼。

我看了周遭熱鬧的年輕男女,又抬頭看向滿天星鬥,最後對韋涵說:“是呀,我和澤獻在一起的時候,除了逛夜市和看電影,好像從沒有這樣出遊過。”

“還有每天窩在房間裏頭。”韋涵賊笑,我打了她一下。

“喂,這邊有好位置喔。”張元對我們兩個喊,韋涵拉著我的手過去。

這裏有片草地,他們三個男生平躺在上頭,可以直接仰天看著星空。

“躺下吧,還是妳你們嫌髒?”藍尚恩依舊是那不友善的語氣。

“我不在意,反正我身上的外套不是我的。”我說,接著便直接躺下來,彷佛仿佛聽得見身旁的藍尚恩傳來的笑聲。

韋涵也躺在我的身邊,我們五個人還真的就像青春大學生一樣,躺在草地上看星星。

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原來世界可以這麼漆黑,夜空可以如此明亮。

當天空閃過許多道流星時,我們全都發出一陣驚歎,那一整片黑中帶藍的畫布,閃過無數銀白光束,像是拍電影一樣誇張,滿滿的都是流星雨。

大家都在讚歎這美麗瞬間時,我瞥了眼一旁的藍尚恩。

他因冷冽的空氣而滿臉通紅,眼睛像在發光,看著天上的星空,雖然依舊帶著不屑的笑容,可是我看得出來他很高興。

這是我四年大學生活之中,記憶最深刻的一幕。

後來專題與報告充滿了我們的生活,上MSN不再是聊天,而是討論報告。

偶爾藍尚恩上線時,會跟我說聲加油,祝福我們都能順利畢業,在學校遇見的話也會稍微聊天一下,交換彼此的八卦情報,然後在不同的教學大樓前停下腳步,說了再見。

偶而偶爾三五好友也會一起約去吃飯,那時候便會找藍尚恩與張元、陳友倫他們,還曾經開玩笑地比照聯誼的方式分配位置。

“開心嗎?”看到我笑得合不攏嘴的藍尚恩這麼問我。

“滿挺開心的呀。”我聳肩笑著,看看周圍有男有女的交友圈,再次感歎以前放棄這麼快樂的時光實在太傻了。

“開心就好。”藍尚恩說完,往椅背上一靠,和一旁的張元他們聊天。

“你呢?和女友怎樣了?”

“哪一個女友啊?”他掛起不懷好意的微笑。

“你真的是個壞男人。”我無奈地看著他。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啊!”張元在一旁搭腔。

“也是有女人喜歡好男人的好嗎?”韋涵則抗議,和張元鬥起嘴來。

“別吵了啦。”陳友倫老是扮演他們之間的和事佬。

“講真的,你和女友怎麼樣?”我又問。

“妳你知道的那一個分了,妳你不知道的那幾個也分了!”他一臉瀟灑。

“你講真的假的?”

“我對妳你說過謊嗎?”

“你從沒認真說過吧。”我盯著他看追問:“你甩人?”

“就說了,哪一個妳你要說清楚啊,我沒開玩笑的,真的很多個。”他的手指誇張地數著數。

“好,就上一個好不好?”

“上一個是對方提的。”藍尚恩總算說了句正常話。

“那你還一臉不在乎喔?”

他聳聳肩,彷佛仿佛像是在說“我是真的不在乎。”

我總是看不出他真正的情緒,他讓我覺得,世界上彷佛仿佛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影響到他。

“算了,反正有一天你會遇見你很愛的女人吧。”

聽到我這麼說的他笑了。

“幹嘛幹什麼笑成這樣?”總覺得他的笑容很討厭。

“我隻是覺得,天啊莫雲諳,妳你是有多單純!”

“單純?”

“會講這種話,真的是有點蠢。”藍尚恩雙手環胸,挑起一邊眉毛:“世界上沒有真愛,隻有激情,還有可以相處一輩子的對象。”

“哈?”我聽了,瞬間覺得一肚子火:“藍尚恩,連我都還相信愛情,你又怎麼可以輕易說沒有真愛?而且當初是你要我相信真愛的!”

“妳你在生氣喔?”他身體些些往前傾:“這有什麼好生氣。”

“我沒有生氣!我隻是覺得你不該把話講那麼死。”我也雙手環胸。

藍尚恩勾起淡淡的微笑:“好吧,就當我說錯了,這件事情就莫再提、莫再講,莫雲諳。”

這下換我笑出來:“你也有看港片?”

“怎麼可能沒看。”藍尚恩也笑。

好無聊的對話,可是那個年紀,就是會因為一些無聊的對話而笑,就是會為了一些無聊的事情生氣。

我對藍尚恩的記憶,就是他會因為低溫而臉頰通紅,他總帶著不可一世的高傲,偶然間流露出的冷漠,還有猜不透他真實想法的自己,以及那個流星雨的夜晚,屬於他的側臉。

畢業之後,由於科係不同、地區不同,好像就這麼自然而然斷了聯絡。

講得好像很容易,但一切都如此自然。

當年我們用的是網內互打免費的亞太電信,而今大家人人手拿智能型手機。當年我們是用MSN與同學保持聯係,而今人人使用的都是LINE。當年我們在無名上撰寫網誌、分享生活,而今所有人都在Facebook上交朋友。

時代變遷,在短短幾年內劇烈轉變,我們跟著科技來到現代,卻忘了把過往串起。

第三章

四年前

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我找的工作是網絡小幫手,那一年,正是網絡拍賣的流行高峰期,許多七年級生紛紛投入網拍這一行,電視上分享諸多年紀輕輕便月入數十萬的例子,但更多的是虧本的失敗,卻從來沒人知道。

我所待的是當時台灣最大的網拍服飾公司,那一年流行的還是日係服裝,每天都有好幾千筆訂單,工作室中充滿了打字聲響以及同事的咒罵聲,當然還少不了包裝貨物的聲音。

“靠!這個買家到底是要不要買啊?該不會是別的網拍品牌派來探聽敵情的間諜吧?”忍不住罵出聲的,是今天值日響應網絡訊息的文小宣。

“別氣了啦,反正不就都是那些白癡問題?”搭腔的是和我一起對照出貨單號是否有誤的房祈亞。

“快點解決,我好餓。”我擦了下額頭的汗,看了牆上時鍾:“這份工作真不是人做的。”

“不過倒是可以拿到免費的衣服,這福利還不錯啊!”房祈亞笑得燦爛,她身上穿的衣服也是我們公司最熱門的商品,她曾說過,自己會來這工作的最大原因,就是因為從學生時代就很愛買這家衣服。

好不容易將早上的貨物整理告一段落之後,我們終於可以出去吃飯。

房祈亞走回位置上,用蜜粉在臉上壓了幾下,不忘塗上口紅。

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生,白皙的肌膚和飄逸的長發,隨時隨地都在注意自己的服裝儀容,手上的彩繪指甲也是一個禮拜換一次,與其說她是網絡小幫手,我倒覺得她更像網拍麻豆。

“好啦,走吧。”房祈亞拿起一旁的凱蒂貓提袋,裏頭裝著她貼滿水鑽的手機以及大紅色的名牌錢包。

“等我回完這一個該死的網絡買家,真是在找碴!好,解決!”文小宣用力敲下Enter後關掉屏幕,兩手往上伸大喊。

房祈亞和我同年,而文小宣雖然比我們大一歲,但是看起來卻像是高中剛畢業,圓臉短發,使她的臉更顯稚氣。

我們三人進來這家網拍公司都不到一年,但比起其他連試用期都還沒滿的同事,我們已經算是最資深的員工了。

“我覺得啊,最近客訴變多了,而且大家態度都很差勁,我常常看到一肚子火。”文小宣一邊吸著麵條,一邊抱怨。

“反正對方也看不見妳你,一邊咒罵一邊回複就好啦。”房祈亞每次值日回複小幫手的時候,總是皮笑肉不笑地一一響應那些網絡買家。

“這也是工作之一啊,我之前也會去網絡發問呢。”我選擇了比較中間的回答。

“但難道妳你就不覺得他們的問題很白癡嗎?明明規則都寫清楚了,幹嘛嗎還要問?”文小宣吹胡子瞪眼。

“對啊,多去看一下規則是會怎樣。”房祈亞翻白眼。

不過有時候,買家就算看了規則,還是會有無法確定的事情,所以才會想要發問進一步確認,可是我看了下一鼻孔出氣的文小宣和房祈亞,也隻能附和她們說:“也是啦,就去看一下吧,省得添我們麻煩。”

“就說,我們是公司中最合的三個。”文小宣滿意地點頭,而房祈亞也勾起微笑當作響應。

話雖如此,但我們彼此心中應該都知道,這隻是同事間友好的相處,再親近的同事都可能有隔閡,這大概就是出社會和學生的不同,那種心無芥蒂交朋友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說任何話之前,我都會先想適不適合,和她們講話也會小心翼翼,以免造成不愉快。

任何事情都不是做真正的自己,圓滑成為一種手段。

不過也不能抱怨什麼,畢竟這工作環境我也滿挺喜歡的,但卻有種不上不下的混沌感,明明是大傳係畢業,做的卻不是自己的專業,隻能稍微擦到邊,一點也不暢快。

“對了,妳你們知道嗎?快要關閉了。”房祈亞歎氣:“我以前可是很努力維持無名人氣,沒想到居然說要關就關。”

回想一下自己的無名,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以前和張澤獻交往的時候,根本沒有心思經營無名,分手後,偶爾才會寫一些出去玩的事情,企圖想讓張澤獻知道自己過得很好。

雖然我壓根不知道他會不會來看我的無名。

不過講到這,我才突然想到自己很久沒去看張澤獻的無名了。

在剛分手的時候,雖然我一直告訴自己別在意,但依舊無法停止想去看他無名的念頭,他去了哪裏玩,有了什麼想法,都可以從網誌和相簿上看見。

從一開始他將我的照片全數撤下,換上了那個女孩,我曾經心痛不已。之後連那女孩的照片也被撤下,他的無名充斥著運動、健身等。後來出了社會,我隻有想到的時候才會去看,但那時他也很少更新了。

“最近有個新東西,叫做叫作Facebook,妳你們知道嗎?”文小宣睜圓眼睛:“我在美國留學的朋友說,那東西在國外非常紅!”

“那是什麼?”房祈亞顯然很有興趣。

“是不是類似無名的東西?我好像有聽過。”我問。

“聽說更厲害,好像可以互動,還能玩遊戲什麼的,我也不是很了解,但看來勢必會是未來的網絡趨勢。”文小宣說。

“唉,沒想到無名的風光時代就這樣沒了。”房祈亞再一次歎氣。

午休結束回到工作崗位後,我想到剛才聊天的話題,便順手打開無名,上頭的廣告果然寫著大大的“結束營業”。無名小站前幾年被另一間更大的網絡公司收購之後,到了現在也麵臨要關起來的命運。

所有人都將數據導出到別的網絡空間,而我看著自己已經許久沒有經營的長草無名,心中不免生起一絲絲小小感慨,覺得也沒有必要幫無名搬家了。

鼠標移到好友鏈接,那有著大學時代留下的朋友賬號,其中我先點下了韋涵,她的無名早就搬家,接著再轉而點下藍尚恩,他的無名看來也已經荒廢許久。

最後,我深深吸一口氣,在網址處輸入了張澤獻的賬號,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我還記得他的賬號。

赫然發現他的無名居然還有更新,最新的一篇寫著“拜拜,無名”。

而我看著他的網誌以及照片,意外地發現,自己的心宛如一池平靜的湖水,一點感覺也沒有了。

就在這個瞬間,我明白了什麼叫真正的釋懷。

曾經澤獻帶給我的傷害,好像隨著時間流逝,就算疼痛,卻也已經不算什麼了。我甚至可以去回想,在交往的過程中,其實我們還是曾有過一段很長的快樂時光。

於是我看著屏幕上他的照片,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按下關閉窗口。

在今天真正的、好好的地和張澤獻說再見。

***

“我快要累死了!”韋涵一邊喝著咖啡一邊喊。

“天啊,妳你也太操了吧。”我看著她美麗的臉蛋,居然出現黑眼圈。

“媽的!公關公司根本不是人幹的,我要是哪一天暴斃,一點都不需要驚訝。”她像喝水一樣一口氣幹掉咖啡,又拿出兩顆維他命維他命丟入嘴中。

“妳你那樣喝咖啡又吃維他命,不怕胃痛喔。”

韋涵擺擺手,表示不在意:“啊妳你那個小幫手做得怎樣?”

我聳聳肩,還能怎樣,就那樣囉。

“怎麼都沒有聽妳你抱怨?”她卷起一大坨意大利麵就往嘴裏塞。

“看見妳你這麼累,我還抱怨自己那至少可以準時下班的工作,豈不是太白目了嗎?”我手撐住下巴,看著她難看至極的吃相。

韋涵瞇眯眼看我,嘖了一聲:“算妳你有良心。可是說真的,畢業也一年多了,妳你就真的打算繼續做那個小幫手的工作嗎?”

我聳聳肩,這不上不下的感覺我也知道,當初履曆亂投,才麵試第一間公司就決定要去,一做就一年多。

“妳你以前在學校的成績比我還好,隻做小幫手我覺得太可惜了,我們公司有一間合作的廣告公司正在征人,妳你要不要去試試看?”

“廣告公司啊……”

“別猶豫了,妳你把履曆給我,我交給他們如何?”她擦擦嘴巴,看了我盤中的意大利麵:“妳你不吃?”

“要吃呀。”我立刻用叉子卷了一團麵,小心別被她這餓死鬼吃掉。

“我好餓,如果想減肥又不想節食,來公關公司就對了,保證妳你永遠吃不飽、睡不飽。”於是她又招來了服務生,加點一盤大的青醬雞腿意大利麵。

看她從無憂無慮的大學生,蛻變為現在為工作奔波的女人,老實說我還挺羨慕,覺得這樣的韋涵閃閃發光。

***

就在我將履曆發MAIL給韋涵的幾天後,很快便收到了那間廣告公司的麵試通知,於是我請了一天假,來到一處終於和大傳係有關聯的地方。

看著熟悉的麵試題目,回想起大學那段念書時光,忽然感到滿腔熱忱,而也很幸運的,麵試官當下確定錄用我,一切順利得不可思議。

“那妳你最快何時可以上班?”麵試官問。

“可能要下個月初,現在的工作必須有個交接。”

“嗯,沒問題,那妳你今天還有時間嗎?我請人帶妳你參觀公司?”麵試官雖這樣問,但已經拿起會議室裏頭的電話按下分機。

“可以。”我說,而電話那頭正巧也剛接聽起來。

“啊,現在那一組誰有空,過來會議室帶新人繞一下。”麵試官手肘撐在椅子把手上。

“我過去。”對方說。

過沒多久,有人敲了會議室的門,麵試官應了聲,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打開門:“經理。”

原來幫我麵試的人是經理。

“帶她參觀一下吧,下個月初報到,剛好補你們那組要離開的人。”經理說。

戴著黑框眼鏡的男人看向我,表情微微一愣,接著瞇眼眯眼微笑:“好,那往這邊吧。”

他一麵帶我隨意走走,一麵稍微介紹了一下部門跟環境,廣告公司裏頭每個人看起來都很忙碌,有些在會議室裏開會,有些在討論室製作簡單的樣本道具,有些的雙手則在鍵盤上飛舞著擬定企劃案。

“其實差不多就是這樣,啊,帶妳你去參觀我們的休息室好了。”他說完後,領著我來到麵向大片落地窗的空間,這裏采光良好,一旁放著許多咖啡機,還有飲料台,也有著些零食點心,甚至還有泡麵。

“加班是家常便飯,有時候忙到連下去買的時間都沒有,就隻能吃泡麵。”男人從咖啡壺中倒了兩杯咖啡,走到落地窗邊的位置:“這幾天一個大型廣告才剛結束,所以現在可以稍稍休息,但很快又有下個Case要忙,無限循環。”

“會忙到沒辦法回家嗎?”

“那可不一定,要看負責項目。話說,一直沒自我介紹,我叫林子雋。”他一邊介紹自己,一邊將掛在胸前的識別證翻過來,讓我看清楚上頭的名字:“妳你是格林公關的韋小姐介紹的是嗎?”

“我是她大學同學,我叫莫雲諳。”我微笑。

“她有說妳你很能幹,我也有跟她說我們這邊真的很操,雖然比起其他大型廣告公司還稍微好一些,不過,妳你還是要有心裏心理準備。”

我點點頭:“請問韋涵的窗口都是你這邊嗎?”

“沒錯!”他看了一下手表:“應該差不多了,我等等還要去看場地,妳你是下個月過來報到是吧,到時候找我就可以了。”

他從胸前的口袋拿出一張名片交給我,上頭寫的職稱是組長。

“那些頭銜不用在意,我們這組有好幾個沒有職稱的,每次開會都是吵吵鬧鬧,根本不知道聽誰的。”他說完還笑了。

受他感染的我也跟著笑,然後將名片收到錢包中。

離開一樓大廳時,我回頭看了一眼高聳得彷佛仿佛衝入雲端中的高樓,終於相信自己要轉換到另一個環境了。

***

“什麼?妳你真的要走?”文小宣假裝暈眩。

“好突然呢。”房祈亞小歎氣,但不知道是為了正在響應的買家留言、還是聽到我要離職。

“是呀,謝謝妳你們這一年多來的照顧。”我客套地對她們說。

“喔天唷,我看老板娘好像沒有在找新人的感覺,該不會從此就要我們兩個人做三人份的工作吧?”原來文小宣擔心的是這個。

“應該不至於吧,如果這樣我幹脆也辭職算了。”房祈亞這次搖頭加歎氣,順便多罵了一句“白癡”響應屏幕上的買家問題。

“老板娘有說會再請人,隻是我可能待不到帶新人的時候了,到時再麻煩妳你們。”畢竟這裏是目前最大的網拍服飾品牌,人手怎麼樣也要補足才行。

“那我們必須要辦個歡送會,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文小宣提議。

“是啊,好好喝一杯。”房祈亞眨眨眼睛。

“那當然好呀!”我說。

原本要去高檔的日式料理,但房祈亞說她不吃生冷食物,推薦了可以喝酒看足球賽的美式餐廳,於是我們三個女人在美式餐廳接受了幾個外國人請的啤酒,喝醉了的房祈亞和外國人聊得很開心,而文小宣則開始抱怨工作上的煩心事。

而當我們在店門口解散後,我抬頭呼了一口氣,聞到自己口中的酒味,閉上眼睛,耳邊聽見的卻都是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

天空混濁,充滿電線、高樓、招牌,以及快速道路和捷運。

想念起大學那天,在那所謂的秘密景點看的滿天星空。

好久遠的事情,隻是忽然想起。

***

“雲諳,這一次的案子妳你也提幾個企劃吧。”

在每周三的固定小組討論會時,林子雋忽然對我這麼說。

“我嗎?”

“嗯,妳你進來一個月了,也該是時候提案。”林子雋對我微笑,接著將手上的資料給我一份。

“別擔心啦,正式提案的是我,這算是一個磨練磨練的機會。”同組的另一位男生說話,他留著一頭長發與胡碴胡楂,造型卻相當有個性。

“是啊王宇城,就不要重蹈覆轍,讓新人的企劃取代你的。”開口吐槽的是田歆雯,利落的短發配上一身中性打扮,卻不失女人味。

“靠,多久的事情還提!”王宇城老大不爽。

“別理他們。”林子雋邊說邊笑:“加油吧。”

“不過講真的,一個月也太快了,之前的新人都是兩個月左右才會讓他們提案的呀。”離開會議室的時候,田歆雯歪頭說。

“看樣子林子雋很看重妳你吧。”王宇城聳聳肩,不甚在意。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更不能辜負林子雋的期待,我在心中暗自下了決定,一定要好好做。

廣告業雖然忙碌,但和我從網絡上或是朋友那兒聽來的恐怖經驗相比,我們公司算是好很多。可能是因為公司規模還不大的關係,我們加班的天數倒是沒有其他家廣告公司那麼誇張。

“所以說,這可是我精挑細選的好公司,朋友嘛,本來就是要互相幫助。”聽我說著這些話的韋涵,心滿意足地點著頭,將牛肉餡餅大口塞進嘴中。

“咦?難道不是因為剛好那間公司正缺人?”我笑著問。

“真的有挑過啦,我可不希望妳你跟我一樣忙得要命,我薪水頂多比妳你多個五千,結果忙得跟狗一樣,我還寧願少那五千,多點休息時間。”韋涵說歸說但還是算了一下:“扣掉勞健保的話,這樣一年就少了五萬,唉唷哎喲!好多!”

“這一次的提案我很沒信心,雖然林子雋說隻是讓我試試看,但其實,應該是想測試我的實力吧?”

“喔,不會啦,林子雋是個好人。”韋涵淡淡一笑,眼神變得有些曖昧:“欸欸,怎麼樣,他是妳你喜歡的類型嗎?”

我皺起眉頭:“講這個幹麼幹什麼啦!”

“哈哈,就隻是問一下嘛!自從張澤獻之後妳你就沒再談戀愛了,我是擔心妳你會害怕愛情。”

“嗯,應該說,我想要多交些朋友,但不會害怕愛情,總不能因為跌倒過就不再走路吧。”

“莫雲諳,我喜歡妳你的這個比喻。”韋涵心領神會地點點頭。

“不過為什麼會提到林子雋?”我狐疑問道。

韋涵轉轉眼珠,故作神秘。

“快點說啦,怎樣了?”我戳了戳韋涵放在桌上的手臂。

“好啦,之前妳你去麵試那一天,林子雋有在在線敲我,問妳你的事情,所以我就猜他是不是對妳你有意思。”

我心縮了下,不自然地順了順頭發,然後扯出微笑問:“他問什麼呀?”

“就是我們認識多久啦,還有妳你個性如何之類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也就隻問過那一次,之後就沒再問了。”韋涵瞇眯起眼睛:“所以說,他有跟妳你表示過什麼嗎?還是有感覺到什麼不尋常的氛圍?”

“都沒有。”我隻是想起他要我提案的事情。

“唉唷哎喲,林子雋是個還不錯的選擇,欸,像他那樣的極品男人已經是絕版了,還不好好把握。”

“把握個頭啦,都妳你在講!”我喝了一口飲料:“那妳你呢?也沒聽到妳你在談戀愛呀。”

“別提了吧,我這麼忙,就算談了戀愛也沒空經營啦!”她擺擺手,表示自己要為工作而活。

“青春實在太短暫了。”我不禁歎氣。

“是呀,如果大學需要念八年就好了。”

“妳你可以讀完研究所再去攻博士班呀。”我笑。

“那等到我出社會的時候就要三十歲了!女人的青春啊,真是太短暫了!雖然現在都提倡什麼熟女生活,三十幾歲也要過得很美麗很自信,我當然也同意,可是女人的青春這麼短暫,二十幾歲是生孩子的黃金期,但現在這個年代除非不小心,不然誰會想二十幾歲就生小孩!”韋涵忿忿不平憤憤不平。

“男人先成家立業沒問題啊,可是女人呢,應該要先立業再成家,不然啊,一輩子就被小孩綁住了。”我也這麼說。

我們同時看向了餐桌的另一邊,那邊正有一對家庭在用餐,看起來和我們年紀差不多,爸爸一邊滑著手機一邊吃飯,而媽媽自己顧著坐在娃娃椅上的孩子,一邊喂食一邊幫她擦手。

看著這樣的情景,我覺得有些可怕。

要我傾盡一生心力貢獻給一個家庭,擔心著孩子的一輩子,提心吊膽他的生命安全,害怕他生病……而我一輩子的生活,就都寄托在那了。

我的人生,還沒準備好對另一個人負責。

“我啊,還想測試自己的能力可以到哪?”韋涵忽然開口,她看著那一桌的夫妻,搖著頭,轉過來看著我輕聲說:“妳你看男人完全不幫忙顧孩子,說不定手機那頭還在跟小三聊天呢。”

我哈哈大笑起來,笑罵道:“妳你真的很壞心。”

“十個男人九個外遇,剩下那一個剛好沒錢沒本事,所以才無法外遇 。”她翻了白眼,招來服務生多點了白酒:“我們女人應該當自強。”

我挑眉,讚同好友的看法:“敬當自強。”

舉起白酒和她幹杯,我想麵臨過被劈腿的自己,最有資格說這句話。

***

“雲諳,妳你的這份企劃發想是源於什麼?”

當我將試著寫出的企劃交給林子雋之後,他如此問我。

“嗯,就是某天坐捷運的時候,發現大家都在滑手機,窗外的天空其實正巧出現了難得一見的雙層彩虹,可是大家卻顧著用手機看世界,竟然沒人發現眼前更漂亮的風景,所以我就……”我聳聳肩。

林子雋看著企劃報告書,若有所思地點著頭。

我盯著他的臉龐,不禁想起韋涵曾說過的話,瞬間覺得有些緊張。

而此時他正巧抬頭,對上我的視線,一時間我慌張地匆忙移開眼神,而林子雋則喊了王宇城過來,告訴他:“這一次用雲諳的企劃。”

“啥!?”王宇城大聲驚呼,連我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倒是坐在座位上的田歆雯聽了,哈哈大笑:“看!就說很容易被新人搶走企劃吧!重蹈覆轍了啊!哈哈哈!”

“閉嘴!田歆雯!”王宇城大吼,想挽回頹勢:“等一下喔,老大,你冷靜點,我那份企劃應該也還不錯啊!”

“的確不錯,可是和雲諳的相比,你的顯得太過商業化。這一次業主希望走小品方式,所以雲諳的比較適合。”

“商業化?喔,老大,廣告業就是一種商業化行為啊,世界上所有的東西都必須商業化才好賣呀,要賺錢的啊!有錢才能運轉啊!大哥!”王宇城繼續扯破喉嚨大喊。

“好了啦,這樣很難看喔,你要更加磨練才行。”繼續幸災樂禍的依然是田歆雯,其他人看他這樣也都哈哈笑著。

“總之,這次企劃就用雲諳的,但其他東西還是由你負責。”林子雋下了結論,而我依舊震驚不已。

王宇城斜眼看我:“可惡,算妳你好運!”

“那個,真是對不起……”我抱歉地說,卻讓王宇城變得更加崩潰。

林子雋笑個不停,在鏡片後的笑意讓人感覺如此溫暖。

***

這是我進公司後第一次經手的廣告案,親眼看見以前隻在電視上看過的明星,也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我的工作暫時隻需要準備道具、協助確認商品,林子雋監控全場,並和攝影、燈光師等協調。而田歆雯和王宇城則負責和各單位負責人員溝通及其他我還勝任不了的協調。

短短幾分鍾的廣告,卻必須花將近一天來拍攝。

而田歆雯卻說最高記錄最高紀錄曾經拍過三天,就為了一個頭發飄揚的效果,聽得我直打哆嗦。

好不容易終於完成拍攝之後,卻要回公司確認畫麵,再和剪接師說明需要哪些鏡頭,還必須去找適當的背景音樂。

這件案子結束後,後頭的案子又再接踵而來,每天十點可以回家是幸運,看見天亮根本算家常便飯,但更令我意外的是,我竟樂此不疲。

這份工作雖忙碌,卻讓我開心。某天,就在我們承接下公司開業以來最大的一件廣告Case時,所有人繃緊神經準備對客戶進行簡報,我卻在站起來走往投影機時,感到頭昏眼花,接著一陣黑暗襲來,等我再次張開眼睛,才發覺已經躺在醫院的床上了。

“醒了?”林子雋輕聲問道,原本眼中帶著一絲憂鬱與擔心,在看到我醒來後,總算鬆了一口氣:“醫生說是因為妳你太累。”

我覺得好丟臉,大家的工作量明明是一樣的,但我卻先掛病號。

“對不起……”我口幹舌燥,眼角的淚水滾燙。

“沒什麼好抱歉的。”林子雋柔聲說著,他的手覆蓋在我的額頭上,輕輕撫摸。

“我搞砸了嗎?”

“怎麼會呢?妳你雖然在簡報的時候突然昏倒,但幸好田歆雯馬上就幫妳你Cover過去,別擔心,我們還是拿到了案子。”林子雋的手沒有移開,我看見他眼睛下的黑眼圈:“不要勉強身體。”

抱病上班的人大有人在,我不想拿身體柔弱這點當借口而離開工作崗位。

“對不起,以後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情了。”我說,揚起吊著點滴的手背,擦著自己不爭氣的淚水,血從點滴管中逆流。

“不要勉強身體。”林子雋又說了一次。

在這短短的瞬間,我覺得空氣中有一絲絲的不同,看著林子雋的雙眼,覺得似乎回到了以前和張澤獻剛相遇的時刻。

***

再一次談戀愛的時機,沒想到會這麼突然且迅速,昏倒過後,林子雋無微不至的照顧與接送,讓我再次湧起了想被愛的感覺。

所以在他對我告白的當下,我便答應了。

我不想當個被照顧的女人,尤其是在他麵前病倒又哭泣的這件事,是我人生中最大的失誤。

那些脆弱又軟弱的一麵,不應該被男人看見。

尤其當所有同事都繼續在廣告業界努力打拚打拚,夾縫中求生存的時候,我卻倒了下來,那種恥辱我絕不會忘記。

那天和韋涵幹杯說著的“女人當自強”,是我的信念。

我可以因為感動而落淚,但絕不能接受軟弱而哭泣。

“妳你的手好軟。”當林子雋牽著我的手,和我靠著肩仰望夜空的流星雨時,我想起大學時代的事情。

“沒有想到可以再一次看見流星雨。”我感動地不禁脫口而出。

“以前和誰一起看呢?”他狡詐地微笑,看著我的眼神很是溫柔。

“大學同學,很多人。”我回以微笑:“你有過嗎?夜遊,男男女女那樣。”

“瘋狂的大學生活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撫摸我的手:“現在這雙手才是真的。”

“好肉麻。”我笑著說,而他已貼上我的唇。

那年,我二十五歲,雖然已不會天真地相信一段愛情便能永遠,但依然對愛情保有一絲憧憬。

然而,當熱戀期過了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生活,許許多多、大大小小不一樣的觀念衝突,讓我好幾次都感到疲憊至極。

幸與不幸,都在於我們是同事,工作上的衝突會帶到感情中、而感情中的衝突亦會因為工作而暫時拋到一旁。

在這家廣告公司工作了將近兩年,從當時算是打雜的升到了企劃專員,拿到人生第一張屬於自己的名片,然後,就在那個冬天的台北街頭,我遇見了藍尚恩。

第四章

我按下加入,先發了一則訊息給他。

“真是時光匆匆。”藍尚恩回複。

“世界真小,也真大。”我回。

他已讀,卻沒有回應。於是我關掉了與他對話的窗口,打開昨天寫到一半的企劃,正覺得某處發生矛盾,於是起身走向林子雋的位置想跟他研究一下。

不過卻在我靠近的時候,他迅速關掉桌麵上的聊天窗口,我輕皺了下眉頭,心中雖然懷疑,卻沒開口問。

“今晚我有大學聚會。”當問題討論完後,他說了這句話。

經曆過前男友的背叛後,現在的我更容易懷疑,並不是不相信對方,隻是覺得任何事情都別像從前一樣全然信任。

當時我和張澤獻幾乎二十四小時在一起,他都還可以背著我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了,而今我和林子雋下班後各自回各自的家,要偷吃豈不更容易?

“好。”以不變應萬變。

當內心有了一些些懷疑,就像墨水滴入水缸之中,隻會擴散。

那天晚上我在家時,不斷按著F5更新林子雋的Facebook頁麵,看著他們是否有打卡,登入了LINE打開他的窗口,說了句“我要洗澡了”,而他在回複我“OK”之後,就沒再有下文。

他真的是去和同學聚餐嗎?為什麼這麼突然?難道跟張澤獻一樣隻是說謊騙我?忽然急著關掉的聊天窗口對象是誰?我該不該打電話過去呢?

我被這樣疑神疑鬼的自己逼得快要瘋掉,決定起身先去洗澡,讓自己暫時脫離負麵想法。而就在此刻,屏幕右下方跳出窗口,我立刻點開。

“今天忙翻了,現在才有辦法回。”藍尚恩傳來訊息,貼了張沮喪的貼圖。

“欸,你有空嗎?聊一下?”我飛快打上這幾個字。

“怎麼了?”

我將林子雋的事情告訴他,包含我的懷疑以及張澤獻的過往。

然而藍尚恩卻響應了:“妳你懷疑的話就打電話過去呀。”

“不要,會顯得我太纏人。”

“那就去睡覺不要理他呀。”

“藍尚恩,你真的很冷淡。”

“哈哈哈。”

覺得跟藍尚恩講話隻會更生氣,所以我氣衝衝回了句:“我去洗澡,掰。”

藍尚恩隻回應了大笑的貼圖。

洗澡的時候依舊心煩意亂,難得不用加班,卻沒有辦法好好放鬆,心係在男友那,所有的思想彷佛仿佛都被牽引著。

當我洗完澡出來後,首先查看計算機中有沒有林子雋的訊息,不過,卻先注意到他Facebook接口上更新了一條狀態,是他和朋友們在熱炒店的打卡,約莫十多人,有男有女。

頓時我鬆了一口氣,心情總算放鬆不少,再次覺得剛才神經質的自己很可笑。

藍尚恩的訊息再次跳出:“欸,妳你真的在生氣嗎?”

“沒有生氣啊,怎樣?”

“看妳你沒回啊,哈哈。”

“因為你真的滿欠揍的。”

“哈哈,不過講老實話,不要用過去懲罰自己。”

看見這句話,我心一揪,回問他:“我看起來像是那樣嗎?”

“這麼久沒聯絡了,我也不知道妳你現在是怎樣的情況,不過,妳你可以看一下剛才自己寫過的訊息。”

我滑動鼠標,看了下剛才和藍尚恩說的簡訊對話,最後打出:“看起來真的挺歇斯底裏的。”

“妳你才知道啊!”他又貼了大笑的貼圖。

“一切都是我多心了,他真的隻是和朋友吃飯。”

“不一定喔,有可能那群朋友裏麵,就有一個他的前女友。”

“藍尚恩,你真的很煩!”我貼了打人的貼圖回應他。

“哈哈,下次有空約吃飯吧。”

“嗯,好啊。”

於是我們就這樣草草結束了對話,關掉計算機後,林子雋剛好打電話來,電話那頭聽起來十分開心,我在被窩之中聽著他的聲音,覺得心安。

***

“上次那個廣告商要辦一場感謝回饋的餐會,我們公司也有受到邀請。”中午用餐時刻,林子雋提到此餐會,接著就將邀請函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