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弩之末的鮫人,竟然能傷了他?
“這人世百年以來,也就你這隻妖怪,尚且能看看。”大國師說著,抹掉眉角的血,他看向長意。
施術過度,讓鮫人從指間開始結霜,唇齒指間呼出的氣息,白得令人無法忽視。他的眼瞳轉動似乎都受到了阻礙,緩慢且僵硬的轉動著,看向他。
“不過,也僅僅如此了。”
大國師周身風聲一起,天上風雲湧動,地牢外這方寸之地的空氣霎時凝重得讓人連呼吸都十分困難。
那身素白的衣裳在風中狂舞,他盯著長意,眼看著,竟是對長意動了殺心,卻忽然間,一絲清風不受他操控的穿過他的耳邊。風那麼輕,幾乎讓人察覺不到。但那風卻帶動了一片不知是從何處而來的飛花,穿過狂風,越過他身側。
在這般氣息洶湧的場景之中,那飛花飄飄嫋嫋,卻向紀雲禾而去。
花瓣落在紀雲禾垂在地上的指間之中。
而後任由四周氣息洶湧,那花瓣便再也沒有動了。
大國師眼睛微微眯起,看著紀雲禾,忽然間,纏繞飛花的那股清風好似繞上了紀雲禾的袖間。清風撩動她的衣袖,而後纏著她的手臂向上而去,吹動她垂下的發絲,拂動她的衣襟。
她睫羽微顫,便是在這震顫間,紀雲禾倏爾睜開了雙眼。
一雙素來漆黑的眼瞳裏,卻驀地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華,她眨了一下眼,長意凝視著她的眼睛,卻從那雙眼瞳裏看到了與往日全然不同的神色與情緒。
微風繞著紀雲禾的身體,給她支撐的力量,讓她從地上站了起來。
她注視著大國師,未看長意一眼:“抱歉,借用一下她的身體。”開口說話間,聲色的起伏語調也與平時全然不同。
紀雲禾好像在這轉瞬之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長意怔愣著。
如此情景……
眼見紀雲禾站起身來,大國師微微眯起了眼睛,在他全然沒有準備的時候,紀雲禾周身氣息一動,卻絕不是妖力,而是用的馭妖師的靈力,但神奇的是,她用的卻是……與他一模一樣的術法!?
空氣中的風好似被“紀雲禾”吸引了一樣,從大國師的身邊開始不斷的往“紀雲禾”身邊而去。
風太過激烈,在風中卷著塵土,畫出了一道道痕跡,而這些痕跡讓無形的風變得有跡可循。
大國師與“紀雲禾”之間,似乎……是開始了一場關於風的爭奪之戰。
“紀雲禾”臨空站著,目光之中冷冽又凝肅,她盯著大國師,手中一掐訣,那空中的風便再難自持的向“紀雲禾”而去。
而大國師,在初聞“紀雲禾”周身的風聲時,便已然卸了三分殺氣,他震驚又不敢置信的看著“紀雲禾”,此時,又見“紀雲禾”手中掐訣,那指尖的弧度,每一個動作的轉變,都讓大國師心中的震撼更是難以控製。
過去的畫麵一幕幕已經在腦中浮現,那“已逝者”的容貌與聲音都在耳畔響起。
“這裏得這麼做……”
“不可以偷懶。”
“我收的徒弟可真是聰明……”
一幕幕,一句句,皆猶在腦海之中徘徊,哪怕過了百年,再過百年,他也不會忘懷……
不用“紀雲禾”再與他在這風中對峙,他自己便已沒了爭鬥之心。
所有的“風”都落在了“紀雲禾”身邊,她踏在卷著塵土的風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大國師,那神情與大國師記憶中的人霎時吻合在了一起。
於是之前所有的否認、殺意此時都盡數變作了心尖與唇角的震顫……
“師父……”
兩個字從他口中吐出,而這兩個字,對大國師而言,意味著什麼,在他身後的順德公主,一清二楚。
順德望著“紀雲禾”,身側的手,緊緊的攥成了拳頭。
而此時的“紀雲禾”,手中印已結,沒有人看清她的身影,她轉瞬便落在大國師身前。
或許,大國師是看清了的,但他沒有躲,他凝視著紀雲禾,目光似乎已經穿透了她,觸及了她的靈魂。
大國師不躲不避,像是已經等了這一刻許久一般,他看著“紀雲禾”被震斷的手臂在風的幫助下再次抬了起來,看著她手中結印的光華,直至那光照亮他漆黑的眼瞳,同時也照進他百年以來,都未曾打開的心底深淵。
狠狠一掌,沒有半分猶豫的擊打在大國師的胸膛之上。
同樣是在他心口的位置,但結果卻全然不同。
大國師心口處的護體仙印剛剛開啟,光華輪轉不過一瞬,便像是被阻礙了一樣,隻是徘徊在那受擊之處,散發著顫抖的微光。忽然間,“哢”的一聲,光華破裂,護體仙印碎了。
而大國師卻似什麼都沒有感受到一般,不掙紮,不反抗,隻靜靜的看著“紀雲禾”。
“你一直都在。”他想著紀雲禾先前說過的話,嘴角竟然勾了起來,“你一直都在。”
護體仙印開裂的縫隙越來越大,大國師唇角滲出血來,他未動,未擦,隻注視著麵前的“紀雲禾”。
聽著護體仙印清脆的破裂之聲,“紀雲禾”冷凝的表情下,終於流露了片刻的動容:“我身死之前,護你性命,予你護體仙印,不是想留你在人世,將這人世變為煉獄。”
“你想殺我,求之不得。”大國師的聲色無絲毫苦痛,隨著他心口的光華在“紀雲禾”的掌下慢慢消散,他卻竟似釋然似的微微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