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過,但比難過,更複雜……”林昊青沉默片刻,開口的聲音又沉又慢,“我夢見我以前很恨的一個人……”
阿紀不是一個好觀眾,她迫不及待的問:“有多恨?”
林昊青看著她,笑了笑,“大概是這世上,我最想將其殺之而後快的人吧……”他的回答有些嚇到了阿紀,阿紀眨巴著眼看他,沒敢搭話,林昊青便繼續道,“可我夢見的這個人,所做的讓我憎惡的一切,都是有緣由的。這世上人,不管是做什麼事,大抵都是有那麼一兩個不得已的緣由的。沒有無端的善,沒有無緣由的惡……”
“師父……我聽不太懂。”
聽到這麼一句回答,林昊青愣了一會兒。換做以前的紀雲禾,斷不會說這話,但……
林昊青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看著阿紀的目光,林昊青忽然覺得,不知道是老天對她垂簾,還是要給她更多的磨難,天意讓她一朝忘卻所有,回到最本真的她。但他回不去了,也不想再回去。
“總之,師父在夢裏,不管以前對那個人有多怨多恨,而後都不恨也不怨了,我甚至還要和那人,一同協作,去完成某件事。阿紀,夢裏的一切會過去,夢醒了,便也該讓夢過去。時間在往前走,春花秋月,年複一年,你也不該總是回頭。”
“但我怎麼控製自己的夢境?才能算不回頭呢?”
“夢裏夢了便也罷,醒了,就不要念念不忘了。”
阿紀默了片刻,手緊緊的將手裏的果子握緊。她下意識的覺得她師父說的是對的,她應該要照著師父的話去做。但是……但是為什麼,一想到要將那個長魚尾巴的人忘了,她就又難過得心口都抽緊了去。
見阿紀又陷入了沉默,林昊青收回手,故作嚴肅的問她,“你有這麼多時間沉溺與一個夢境裏,可見是將我教你的術法都學會了?”
阿紀一愣,果然被岔開了心神,撓了撓頭道:
“師父,你教我別的術法,都簡單,結印,畫陣,都沒問題的!但是……那個……那個變臉的術法……”阿紀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林昊青一眼,“我會是會了,但變了臉,總是不自在,情緒一動,稍有不注意,就又變回去了,沒辦法一直保持另一個模樣……”
林昊青這下是真的嚴肅了下來:“其他的術法,你若能學會,自是好,但變幻之術,你必須會。”他嚴厲道,“阿紀,這是讓你以後能按照自己的意願活下去的唯一辦法。你真實的這張臉,除了我與思語,誰都不能看見。我讓你死記的規矩,你忘了?”
他的嚴厲讓阿紀有些瑟縮:“阿紀記得……不去北境,不去京師,不以真麵目示人,不用雙脈之力……”
見她如此,林昊青情緒微微緩了些下來:“你是九尾狐,天生便該有九張臉,變幻之術當是你的看家本領,你好好練,一定可以控製好。”
阿紀點頭:“但師父……為什麼我明明是妖怪,卻有馭妖師的雙脈之力啊?思語姐姐是劍妖,她沒有雙脈之力,師父你是馭妖師,但你也沒有妖力……”
阿紀自顧自的問著,林昊青不知如何作答,紀雲禾被林滄瀾煉人為妖,擁有雙脈之力,也擁有妖力,而擁有妖力,則必定會凝聚內丹。而妖怪隻要內丹不破,則不會身亡。
或許連紀雲禾自己也不知道,在她被煉人為妖後的這麼多年裏,她便自然而然的有了兩條命,一個是她作為馭妖師的身體,一個是作為妖的內丹。
所以他在冰湖冰封中,取出她的內丹,根本沒有費多少功夫,將養幾日,便讓她在天地之中再凝成型。
隻是這次,她不再是以人的身軀承載妖力,而是以妖的身軀承載雙脈之力。隻是她的記憶,便算是徹底留在了那具被冰封的身體之中。
但這些話,林昊青沒辦法與如今的阿紀解釋,因為一旦他說了開頭,便又將麵臨著一大堆的“為什麼”,而這些過去,林昊青並非懶與解釋,他隻是認為,既然新生,便徹徹底底的新生,那些繁雜的過去,就都拋下吧。
是以,林昊青在良久的沉默之後,輕聲道:“阿紀,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