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冽的目光落到了紀雲禾身上。
四目相接,好似接上了數年前,馭妖穀地牢中的初遇。隻是他們的角色,被命運調皮的調換了。
長意的眼神,還是清晰可鑒人影,地牢火光跳躍,紀雲禾便借著這光,在長意透亮如水的眼瞳之中看見了此時的自己——渾身是血,麵無人色,頭發是亂的,衣服是破的,連氣息,吸一口,都要分成好幾段才能喘出來,她是這般苟延殘喘的一個人。
真是難看到了極點。
紀雲禾勾動唇角,三分自嘲,三分調侃,還要更多的,是多年沉澱下來的思念夾雜著歎息:
“好久不見啊,大尾巴魚。”
那如鏡麵般沉靜的眼底,因為這幾個字,陡生波瀾,卻又迅速平息。
“紀雲禾。”長意開了口,聲色俱冷,當年所有的溫柔與溫暖,此時都化為利刃,劍指紀雲禾:
“你可真狼狽。”
朱淩的大刀沒有落在她身上,卻像是遲了這麼長的時間,落在了她心頭一般。
紀雲禾看著長意,不避諱不閃躲。
過了這麼多年,經曆了那麼多事,還遇見過倒黴的紀雲禾,他如今心境,怎還會一如當年,赤誠無暇……
這都是理所應當的。
這也都是紀雲禾的錯。
紀雲禾心中百味陳雜,但她沒有說話,她唇邊的笑未變,還是帶著戲謔調侃和滿不在乎,她看著長意,默認了這句充滿惡意的重逢之語。
“對啊,我可不就是,狼狽至極嗎……”
“鮫人……擅闖國師府……國師府弟子……國師府弟子……”便在紀雲禾與長意三言兩語的對話間,順德公主捂住臉奮力的向牢門外爬去,她口中念念有詞,而此時,除了地上已經死掉的那人,哪還有國師府弟子在場。
長意轉頭,瞥了更加狼狽的順德公主一眼。
他冰藍眼瞳中的狠厲,是紀雲禾從沒見過的陌生。
於是,先前隻在他人口中聽到的關於“北境之王”的消息,此時都變成現實,在紀雲禾麵前印證。
長意再不是那個被囚禁在牢中的鮫人,他有了自己的勢力,權利,也有了自己的殺伐決斷與嗜血心性。
未等紀雲禾多想,長意微微一俯身,冰涼的手掌毫不客氣的抓住紀雲禾的手腕,沒有一絲憐惜的將她拎了起來。
紀雲禾此時的身體幾乎僵硬麻木,忽然被如此大動作的拉起來,她身上每個關節都在疼痛,大腦還有一瞬間的眩暈。
她眼前發黑,但她卻咬著牙,未發一言,踉蹌了兩步,一頭撞在長意的胸膛上。
長意都沒有等她站穩,幾乎是有些粗魯的拖著她,往門外走去。
長意的力道太大,是如今的紀雲禾根本無法反抗的強大。
她隻得被迫跟著他踉蹌走出牢門。
牢門上還有大國師的禁製,長意看也未看一眼,一腳將牢門踹開,禁製應聲而破,他拉著紀雲禾一步踏了出去。
這座囚了她快五年多的監獄,她終於走了出去,卻在踏出去的這一刻,紀雲禾再也支撐不了自己的身體,雙膝一軟,毫無預警的跪在了地上。
長意還拎著她的手腕,用力得讓紀雲禾手腕周圍的皮膚都泛出了青色。
紀雲禾仰頭望向長意,蒼白的臉費了好半天勁兒,也沒有擠出一個微笑。她隻得垂頭道:
“我走不動……”
長意沉默,牢中寂靜,片刻之後,長意一伸手,將紀雲禾單手抱起,紀雲禾無力的身體靠在他胸口上,恍惚間,紀雲禾有一瞬間的失神,好像回到了那個十方陣的潭水中,長意的尾巴還在,她也對未來充滿著無盡的期望。
他們在潭水中,向外而去,好像迎接著他們的,會是無拘無束的廣袤天地,會是碧海,會是藍天……
那是她此生,最有期待的時刻……
“哢噠”一聲,火光轉動,將紀雲禾的恍惚燎燒幹淨。
長意將牆壁上的火把取了下來。
火把所在之處,便是堆滿刑具的角落,長意的目光在那些仍舊閃著寒光的刑具上轉過。
他一言不發的轉過身,一手抱著紀雲禾,一手拿著火把,再次走向那玄鐵牢籠。
尚還躺在牢中的順德公主滿臉倉皇,她看著長意,掙紮著,驚恐著,往後撲騰了兩下:“你要做什麼?你要做什麼……”
長意將牢門關上。牢門上藍色光華一轉,他如同大國師一般,在這牢籠上下了禁製。
長意眸色冰冷的看著順德公主:“滔天巨浪裏,我救你一命,如今,我要把救下來的這條命,還回去。”
他冷聲說著,不帶絲毫感情的將手中火把丟進了牢籠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