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理社的院子裏種了棵大樹, 樹身粗壯,兩個成年人張開手才能勉強環抱住樹身。枝幹黝黑虯結,根|莖盤臥大地, 地麵枯葉鋪了層地毯般,金黃華麗。楊元一猜測這棵樹應有百年樹齡,身後有人靜悄悄的走過來, 很快就被他發覺。
來的人是孫老, 孫老滿是褶皺的臉總是嚴肅的端著,眼裏卻有著柔和的光。他說道:“社長找我談過, 再過半年就是你25歲生日,屆時會將整座推理社的產權轉交給你。”
楊元一轉身:“這麼急?”
“還有半年時間,不算急。”孫老背著手, 仰望眼前這棵大樹:“你知道我是什麼異聞嗎?”
楊元一遲疑片刻才說道:“老樹?”
聞言, 孫老笑道:“不愧是筆述者, 真是聰明。”他也轉過身來,望著楊元一,眼裏柔和的光逐漸變得慈愛:“我是老樹成精的異聞, 本體是眼前這棵老樹。古往今來, 物老成精。古玉、明珠, 千年老樹皆能成精, 書生筆下、老人閑談、閨房趣談……我們在這些絮絮閑談中產生意識,對人類並無惡意, 更多是好奇和向往。”
孫老撫摸著老樹身, 言談之中流露想念:“以前這裏是塊平地, 附近的人都來乘涼。因為我活得久,三百年還是四百年?”他搖搖頭:“不太記得了,不過他們以為我活了這麼久,必然成精,所以供奉我、敬畏我。再後來,時代變了,曾經的都市傳說,鬼魂精怪妖魅,人們不相信,傳說慢慢被遺忘,我們也在逐漸消失。”
楊元一靜靜的聽孫老講述異聞過往,風吹過樹梢,樹葉沙沙作響。這棵老樹樹葉仍舊茂盛,即使是在寒冷肅殺的冬天,仍翠綠盎然。
“不再被認可的我們,即使是異聞也會死亡。”孫老坐下來,感慨道:“我們其實也不是那麼害怕死亡,隻是原本就是被認可才存在,要是死亡也無聲無息就太淒涼了。異聞們越是惆悵,就越是渴望,於是就有了‘筆述者’的誕生。”
孫老溫和的望著楊元一:“異聞因人而生,你和館主卻是因異聞而生。”他指了指四樓的方向:“他們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
無論是上一屆館長,還是現如今的楊元一,皆因異聞不甘逝去而誕生。自然而然,也會被視為他們的孩子。
有些異聞把楊元一當成孩子,見之心喜。有些恐怖異聞則更想吞噬楊元一,取而代之。
楊元一心裏有些異樣,麵上沒有表現出來。他望著從未去過的四樓,裏麵黑漆漆的,藏了上百來個不知名的異聞。它們似乎已經消失在傳說裏,不為人所提及。它們是流傳於過去的時代裏的都市傳說,而銘記它們的人已經死去。
楊元一喃喃自語,不自覺將疑惑問出來:“到底什麼是異聞?”
異聞是什麼?什麼是異聞?看上去沒有區別,實際上疑惑的側重點已經改變。
孫老說道:“隻是個名詞。以前叫精怪、鬼魅,現在統稱為異聞。”
楊元一:“我以為所有異聞都是恐怖異聞,嗜血好殺,殘忍無情,以製造恐懼為樂。”
“你說的,也沒有錯。恐怖都市傳說取代了昔日的精怪都市傳說,以黑暗恐懼為主導,誕生出來的異聞也不會是好東西。”
現如今,異聞相關大幅度描述記錄恐怖,不是沒有良善無害的異聞,隻是逐年減少,而且已經融入人類社會生活。
孫老說道:“比起異聞,我們更樂意被區分開——我們是久物成精的怪物,不是恐怖異聞。”
楊元一抬頭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半晌後說道:“我明白。”
孫老笑了幾聲,站起來拍拍衣服上沾染到的塵埃:“我先進去工作。”遲疑片刻,他試探的喊道:“元元?”
楊元一歪著頭:“嗯?”
孫老笑眯眯的:“沒事。外麵冷,別待太久。”
楊元一點頭:“好。”
孫老進屋後,庭院安靜下來。冷風刮著大樹,‘沙沙’聲響。楊元一垂眸望著腳下金黃色的枯葉,忽然抬頭看向三樓的窗戶,魏延卿站在那裏吹著冷風抽著煙。
楊元一足尖抵著地麵,忽然站起來,手腳並用踩在窗台上直接攀到三樓出現在魏延卿麵前。魏延卿定定與他對視半晌,扔掉煙,張開雙手環抱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