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腳步很慢,有些遲疑,像是腳上戴了千斤重的鐐銬一樣。
走到病房門口,她的眼睛已經紅了。
她雙手捂住臉,深吸一口氣,想讓自己好受一點,卻到底枉然。
眼淚流出來。
她的手放在門把上,卻始終按不下去。
她不知道,燕淮生知不知道這件事。
倪初對係統說:“這太難了。”她快要熬不下去了。
* * *
倪初推門進去,燕淮生正在看電視。
病房裏是有電視的,不過不常開,住院之後,燕淮生就很少看電視了。今天難得開了,不過看的不是綜藝,是財經新聞。
倪初剛擦了眼淚,怕眼睛還是紅的,不敢抬頭,進門之後就坐到沙發上。
燕淮生看著新聞,發現她不對勁,扭頭看過來:“怎麼了?”
倪初深吸一口氣,說:“沒什麼。”
她說著沒什麼,可聲音裏夾著哭音,燕淮生下了床,走到倪初身邊,抬起她的下巴。倪初抬頭,眼睛眨了眨,裏麵微紅,一層霧氣。
“你在哭。”
倪初偏過頭,低下來,用手摸了摸臉,站起來問:“今天怎麼樣?”
“嗯?”
“身體。”
“老樣子。”
房間裏安靜下來,也不是全然安靜,新聞主播的聲音依然響起,隻是沒有人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燕淮生關了電視,坐在病床邊緣,兩條長腿伸出去,腳尖可以碰到倪初腳尖。
“為什麼哭?”
“想哭就哭啊,還有為什麼。”
“不是被欺負?”
“不是。”說話間,倪初的心漸漸定下來,燕淮生還不知道。其實她也不知道這樣有什麼用,其實早知道和晚知道,又有什麼區別呢?
* * *
倪初喜歡薛離的事在網上鬧得沸沸揚揚,劇組裏別人看她的眼光都變得意味深長。
第二天到劇組的時候碰到燕母,燕母看她時的目光也格外冰冷,見她一過來,就沉下臉不說話。隻是礙於燕淮生不知道這件事,並沒有在燕淮生麵前發作。
但離開時卻叫了倪初一起出去。
倪初腳步有些遲疑,卻還是跟了去。
到醫院停車場,燕母先上車,讓司機出去了。
倪初上車後關了門。
燕母沒有鋪墊,直接說:“我知道淮生是個病秧子,你跟了他,是委屈了你。”
“沒有。”倪初連忙說。
燕母卻不像之前那麼溫柔,到底是豪門出身,就算表現得再平易近人,也是聰明人。她不理會倪初的話,淡淡說:“你心裏喜歡誰,我管不著也管不了,但我今天把話放在這裏,不管你心裏愛著哪個,隻要淮生活著一天,你就是她的女朋友!淮生不在了,你想幹什麼也沒人攔著你!但如果淮生因你出事,我絕饒不了你!”
倪初以前不是很喜歡低頭的人,她筆下的人物也總是明朗的,堅韌的,不會遇到事情哭哭啼啼,也不會無助哭泣。
可到了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除了低頭,還能作何反應。
難過是肯定的,可倪初知道,裂痕隻會越來越大,她想去修補也無用。
“這件事我會幫你擺平,但最好不要再有這種事發生。”燕母冷冷說。
她擺平這件事,當然不是為了倪初,而是為了燕淮生。但倪初還是說:“謝謝阿姨。”
“你不要叫我阿姨!我擔不起!你走吧。”燕母捂住額頭,已經不想再看到倪初了。
“阿姨,那我回去了。”倪初下車,關上車門。
從始至終,燕母也沒有看倪初一眼。
* * *
燕母說到做到,這件事很快被壓住,新聞壓的壓刪的刪,劇組的人看著倪初的眼神也在不斷變化。
如果說之前是幸災樂禍,現在已經掛上討好了。
如今網絡發達,很多事不是想壓就能壓下來的,就算是經紀公司,能壓下一個平台的新聞,卻不一定能將新聞全網清空。就算經紀公司有這個能力,也不會因為隨隨便便一個藝人就這麼做,能讓他們這麼做的,無一不是公司的搖錢樹。
倪初是搖錢樹嗎?
當然不是。
排除這一點,就隻有一個可能,倪初的背景不一般。
而且應該不是金主包養,畢竟如果是金主的話,這時候應該發脾氣甚至跟倪初一刀兩斷才是,而不是壓下新聞。
這麼一想,隻能想到倪初是哪家的小公主。
於是劇組裏有些小演員對倪初就更加殷勤了,倪初看在眼裏,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畢竟他們以為會看到的鏡頭一個都不會少,隻是會延後幾天發生而已。
* * *
但比燕淮生爆發更早到來的是倪初的生日。
這天燕淮生親自來接倪初,他的精神狀態看起來很好,陳力看著他幾次想說話,到最後又咽回去了。
因為是室外戲,因此倪初和燕淮生約好了在劇組隔壁兩條街碰頭。
小天將倪初送到地點,倪初一眼看到燕淮生的車,下車後直接走過去,拉開車門坐進去,臉上還帶著笑:“我們去哪裏?”
“秘密。”燕淮生說。
“這麼神秘嗎。”倪初笑,沒有繼續追問。
轎車往前開著,從鬧市開到郊區,到了山林之中。
天色漸漸暗了,周圍景色越來越荒涼,倪初跟燕淮生說:“這好像是要殺人埋屍。”
燕淮生的:“……”
最終轎車停在山間一棟別墅門口。
別墅是歐式的,白色牆壁,紅色的瓦,看起來有些年頭,側麵牆壁上滿是爬山虎,不過這個季節,爬山虎已經枯萎了,幹枯的藤蔓攀爬在牆壁上。
燕淮生下車後走到倪初這邊,拉開車門。
倪初下車,沒有動,問:“這裏?”
“嗯。”燕淮生攬著倪初的腰進去。
裏麵燈火通明,燕淮生帶著倪初走到後院。
這座山並不高,上來的路也絲毫不陡峭,但到了後院,卻別有洞天。
後院寬闊,有一個小花園,泳池很大,就在懸崖邊。夜風很大,有點涼,但並不像冬季北風那樣如刀削一般疼。還沒到十一月,京城沒有徹底冷下來,但還是讓倪初打了個寒噤,裹緊了身上的衣服。
燕淮生帶著倪初走到泳池邊,往下看去。
懸崖下麵是一小片湖泊,並不大,在黑夜之中,湖水平靜無波,在月光照耀下,如同落進密林的黑寶石。
“好美。”倪初說。
燕淮生點頭,手掌一拍。
湖邊、森林亮起點點燈光,月光清幽,兩相映照,相互輝映。
“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
“先吃飯。”
燕淮生帶著倪初去餐廳,長桌,撲了桌布,上麵擺著一個圓胖花瓶,瓶中插著幾株百合花。
他們坐下,有人端上菜品。
法式大餐,前菜到紅酒。
紅酒是為了倪初準備的,燕淮生不能喝酒,杯子裏的是榨好的果汁。
兩人舉杯,燕淮生說:“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倪初笑著抿了一口紅酒,低頭切牛排。
餐廳裏一直很安靜,一直到吃完,燕淮生拿出一個盒子。
他打開盒子,將項鏈推到倪初麵前,問:“喜歡嗎?”
“原來這是禮物。”倪初笑,側過身,撩起頭發,“你幫我戴上。”
燕淮生走到倪初身後,為她戴上項鏈。
她的肩膀平直、圓潤,皮膚白皙滑嫩,細細的鉑金鏈子貼在上麵。他順著往前看去,項鏈不長不短,吊墜正好在鎖骨處。
“很適合你。”
倪初拿出手機照了照,笑著說:“謝謝,我很喜歡這個禮物。”
燕淮生點頭,說:“今晚住在這裏吧。”
“嗯?”
倪初微怔。
“你不喜歡這裏嗎?”
倪初搖頭:“喜歡。”
“今晚住下來,我們明早再回去。”
倪初思考了片刻,點頭:“好。”
寫文的時候,她並沒有寫明兩人決裂具體是哪一天,但倪初想那一天應該離得不遠,應該就是這兩天。可他們今晚住在這裏,那應該不會是明天。
倪初想著,心裏卻隱隱覺得有點不安。
* * *
但這一晚過得很平靜,第二天一早起來,依然風平浪靜。
早飯是請來的出事做的,種類很多。
倪初和燕淮生相對而坐,燕淮生突然問起倪初的戲份什麼時候殺青,倪初想了一下說:“快了。”
按照原本的規劃,應該是十一月底才會殺青,但因為劇情介入,將會在月初就殺青。
到時候,倪初的劇情也基本走完了。
“等你殺青,我們去度假吧?”燕淮生說。
“嗯?”
“不想去?”
倪初搖頭:“沒有。”
“那就這麼說定了,冬天我們可以去瑞士滑雪,或者去北極圈看極光。”
“你的身體……”
燕淮生像是這才回過神來:“哦,對。”
話題終止了,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凝滯。
直到燕淮生送倪初到了劇組外麵,在倪初準備下車時,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倪初轉過頭,燕淮生傾身過來,低聲問:“我可以吻你嗎?”
倪初一怔,燕淮生的眼神很認真,也很專注,靜靜的看著她,和第一次看見她時的眼神差不多,卻又有些不同。
倪初閉上眼睛:“可以。”
燕淮生低頭,吻住倪初的唇。
這是個很輕,很纏綿的吻。
燕淮生說:“我還是想和你一起去旅遊,等你殺青,如果我的身體好一點,我們一起去吧。”
倪初的睫毛顫了顫,她伸手摸了摸燕淮生的臉頰,微笑著說:“你會好起來的。”
隻是等她好了,還會不會願意和她一起去旅遊就不一定了。
燕淮生笑了下:“好,那就說定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