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著頭直吸氣,一聲也不敢吭。
徐溪晚全程都沒怎麼正眼瞧林幸,不過林幸一直偷偷觀察她。徐溪晚聽了男人的話,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眼裏浮現出一絲嘲諷的笑意,很快又被掩藏進瞳孔裏。她的眼仁黢黑,藏起情緒後就是一片深潭,一眼望不到底。
徐溪晚沒說什麼,收起支票,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電話裏的等待音隻響了一聲,那邊立刻接通,沒等電話那頭開口,徐溪晚便說:“拿十萬塊現金,送到南環巷一棟。”
林幸忍著痛聽這個女人說話,明明是慵懶隨意的語氣,偏偏聲音清冽刺骨,裹在三九天的北風裏,讓林幸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送錢的人來得很快,也是一個女人,年齡和徐溪晚差不多大,從一輛黑色轎車上下來,手上提著一個銀色的手提箱,這種箱子林幸隻有一次在電視裏見過。
那女人走到徐溪晚身邊,略帶詢問地看過去,徐溪晚微微點頭,她便把箱子遞給林幸舅舅。
林幸舅舅接過箱子的時候還不忘拽著林幸的胳膊,可是等他一打開箱子,看到裏麵捆得整整齊齊的十摞大鈔,眼睛都直了,眼裏隻剩下錢,哪裏還顧得上林幸。他鬆開抓著林幸的手,盤腿往地上一坐,箱子架在大腿上,拿起一摞鈔票就開始數,一摞一百張,數得他眼裏直冒火花,數完了還不忘抽幾張出來,左捏右摸,或者對著陽光看幾下,確認自己拿的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十萬塊。
趁著男人數錢,徐溪晚朝剛剛送錢來的那個女人使了個眼色,女人立馬從公文包裏拿出了一遝文件,“林先生,請您確認無誤後在這份文件上簽字,謝謝您的配合。”她具有非常良好的職業素養,說這話時半蹲下來,一邊膝蓋幾乎完全著地,她穿著職業套裙和尖細的高跟鞋,維持這個姿勢十分不便,即使這樣,把文件遞到林幸舅舅手上時仍然麵帶微笑,讓人絲毫沒有被冒犯的感覺。
“我這錢都還沒數清楚呢,你急什麼。”林幸舅舅窮人乍富,錢還沒熱乎呢就開始擺起款來,嘴裏罵了一句,把那女人晾在一邊,隻顧著數錢,黝黑的手指時不時放在嘴裏舔一下。
女人也不急,耐心等著他數完兩遍,直到他把手提箱合起來扣上,才保持著微笑又問,“請問林先生還有什麼疑問麼?”
“沒了,在哪兒簽字啊?”林幸舅舅手裏拿著錢,底氣都比之前足,拿下巴衝著女人,有點吆五喝六的意思。
“在這裏……”女人翻開已經準備好的文件,把要簽字的地方一一指給他看,等他全部簽完,女人又把其中一份文件給他,“一式兩份,這份請您妥善保存。”
林幸舅舅拿了自己那份文件,看都沒看,折了幾下揣進兜裏,看向女人的眼神有點不懷好意,“哎,你現在一個月多少錢?我看不如你跟著我怎麼樣?工資翻倍。”
林幸從沒在舅舅臉上見過這樣的表情,她年紀尚小,不明白其中含義,隻看出來舅舅心情很好——這是理所當然的,箱子裏那些錢,足夠讓舅媽和弟弟都過上富裕的生活。林幸又偷偷抬頭去看徐溪晚,自始至終,徐溪晚臉上的表情都微乎其微,好像寒風中佇立的一尊雕像。
“林先生說笑了。”女人確認所有文件無誤,收進公文包,退到徐溪晚身側,輕聲道:“都辦好了。”
徐溪晚這才略點了點頭,朝林幸伸出一隻手,“走吧。”
那隻手潔白如玉,手指纖長優美,指甲圓潤飽滿,泛出一點淡粉色的光澤。
林幸想,這女人真是好看得一點瑕疵也沒有。
林幸抬頭,似懂非懂地看徐溪晚,背在身後的手在衣服上用力蹭了幾下,才顫顫巍巍地伸出來,放到徐溪晚漂亮的掌心裏。
看起來冰涼的手,掌心卻意外的有些柔和的溫度。
徐溪晚握住林幸的手。
雞爪子一樣瘦弱的小手,指甲縫裏帶著黑泥,手指關節全是皴傷。
徐溪晚長得很高,高到林幸得努力抬起脖子仰望,腿也很長,林幸小跑著才能跟上她的步伐。
林幸不知道自己會被帶到哪裏去,也不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她不敢說,不敢問,隻能跟在徐溪晚身後,跌跌撞撞地被帶向不知名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