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終章:對你俯首稱臣(1 / 3)

窗玻璃外麵結了一層薄薄的冰花, 顧嬈輕嗬了一口氣, 霧氣氤氳,然後模模糊糊地映出漆黑的夜晚。

燕京這些年禁止煙花爆竹,不知道誰在五環外折騰了個焰火盛宴, 大半個小時過去了都沒停。老宅附近沒什麼高建築物遮擋, 半個夜幕被映亮了。

顧嬈自己一個人無聊,她打開小提琴的琴盒,低眸調了調琴弦,然後試了試。

很多年沒碰過小提琴了,第一遍還很不連貫, 順了一遍下來, 充滿力感的旋律流淌而出。

勃拉姆斯的《匈牙利舞曲》,最膾炙人口的第五號。

速度多變,節奏自由。

她順著窗玻璃上化開的一小塊, 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沈良州正在樓下,雨雪夾雜在一起,他撐著傘,在雪地裏深深淺淺地往這裏走。

就像是有心裏感應一樣, 他默契地抬頭。

穿過窗外落滿積雪的梅花枝,兩人視線交錯。

顧嬈也形容不上來是什麼樣的感覺,見他停住了腳步, 默默地放下小提琴, 屈指在玻璃窗上敲了敲。她隔著夜色描摹他潤朗清冷的模樣, 手指在玻璃上勾了勾他的輪廓。

窗外夜色濃, 他未必看得到。

其實是一個很幼稚的舉動。

顧嬈覺得他笑了,盡管她也看不到。

沈良州進來的時候,在門邊站了一會兒,“你怎麼不彈鋼琴?剛才聽到你低了半個調。”

升f小調的鋼琴曲,被約阿希姆改編成小提琴獨奏的時候還升了半調,將“查爾達什舞曲”豪放粗獷的特色演繹得淋漓盡致。

“小提琴剛好在手邊,我懶得動。”顧嬈歪了歪頭,枕在身後的窗玻璃上,“而且是四手連彈,你又不在,沒人陪我啊。”

沈良州短促地笑了笑,確定了自己在路上捎帶的寒氣散了,才走過去,“別往窗戶上靠,涼。”

他伸手把她拉過來,攬進自己懷裏,一手環著她的腰身,遞給她一個小盒子。

“這是咱媽給以後女兒的。”

“嗯?為什麼不是兒子?”顧嬈不太關心別的,下意識地反駁道,“咱媽肯定沒這麼說。”

沈良州的堂兄弟都是女兒,所以雖然沈母和老爺子不提,自然還是希望男孩。這話不可能是沈母提的,明擺著是他的心思。

顧嬈挑開盒子看了看,一對金鐲子。

很小巧,似乎還沒完工,內圈刻名字的地方還空著。

這種小玩意兒男式女式基本沒太大差別。

並不是重男輕女,顧嬈是純粹想要個兒子。她哥哥家裏添的小不點簡直太招人喜歡了,顧嬈二十多年來第一次羨慕她哥哥。

偷孩子是行不通的,所以她很認真地考慮自己養一個。

她垂了垂眼,不大樂意地扣上小盒子,“我還是對培養兒子感興趣。”

沈良州沒料到她反應還挺激烈,他不疾不徐地開口,沉緩的嗓音裏帶著笑,“女兒其實也挺好。”

如果像她的話。

“成心吧你?”顧嬈氣笑了,她不吃他這套,“我不管,我要兒子,我覺得就是兒子。”

說著她從他腿上下來,走到書桌前,掀開一本詩詞集,朝著他晃了晃,“我連名字都想好了。”

她蘸了蘸墨,之前練字用的墨還沒幹。她提筆在素箋上寫了一個字:晏。

沈晏。

很標準的簪花小楷。

顧嬈平時也不算是雷厲風行的性格,但是真認準了一件事,就沒有拖延症這一說法。她閑著沒事,翻了一下午詩詞,想了許多名字都覺得不滿意,最後看到的一句:

河清海晏乾坤淨。

聽著波瀾壯闊,就起了。

“你這也太不公平了。”沈良州掃了眼字,無可奈何地笑了笑,“是男是女還不知道呢,萬一是個女孩怎麼辦?”

“我就要男孩。如果不是男孩,”顧嬈對他這種煞風景的行為極其不爽,抬眸,一字一頓,“你以後也都自己睡吧,反正十個月你也適應了。”

“……”沈良州唇角抻了抻,微眯著眼睛不滿地捏了捏她的臉頰,“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不能收拾你,所以說什麼都行?”

顧嬈彎了彎唇,拍開他的手往一旁躲,心思不言而喻。

沈良州不依不饒地扣著她的腰身,又不敢碰著她,最後將就著一個很別扭地姿勢把人攬在懷裏,“快到三個月了。”

顧嬈瞪了他一眼,輕咳了一聲,“根據醫囑,這樣對孩子不好。”

“根據醫囑,隻有頭三個月和後三個月不能。”他低聲道,沙啞的嗓音讓她心尖顫了顫。

“我膽小,你做夢。”顧嬈在他懷了掙了掙,“你沒我之前不也這麼過的嗎?”

“這不一樣。”沈良州在她耳邊咬著字,“你天天在我眼前,還不能讓我想,我沒這種自製力。”

兩個月了,顧嬈沒覺得有什麼,除了悶了點。但是沈良州很不好受,溫香軟玉再懷結果隻能看不能吃,一想想這樣的日子還有八個月,不亞於一場酷刑。

“那我們今晚分房睡?”顧嬈輕聲笑了笑,在他懷裏抬頭,“我就不為難你岌岌可危的自製力了。”

“別鬧。”沈良州攬著她,提筆思索了幾秒,在她寫的名字旁邊加了一個字。跟她風格不同,他習慣寫行楷,筆力遒勁,力透紙背。

顧嬈低頭掃了眼:

妙。

“沈妙?沈妙……”顧嬈若有所思地重複了一遍,“還挺好聽。”

說著她忍不住皺眉,抬眸盯著沈良州,“欸,你是不是早就把名字起好了?是不是?”

沈良州捏著她的下巴吻她,“別胡鬧。”

其實這個問題沒有絲毫意義。

三個月顧嬈顯懷,就已經看出來不大一樣,建卡做B超時檢查出來雙胞胎。

四個多月確定了一男一女。

現在正好,名字兩人很早就起好了。

沈晏和沈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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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嬈分娩的時候,沈良州對小孩最初的熱情退卻一半。

都說女人生孩子是在鬼門關上走一遭,這話很常見,但大多數人沒什麼概念。雙生子,比平常生孩子多遭了一倍的罪。剖腹產很方便,但是顧嬈顧忌後遺症,說什麼也不願意。

然後沈良州等在外麵的時候,徹底認識到她說的“怕”是什麼了。

她當時聲音很低,輕描淡寫地一句,他沒想那麼多。

很長時間了,醫生都出來一趟了,別人家屬喜極而泣,他看著更煩。沈良州在外麵等著,沒往病房內看,就麵無表情地站在窗邊,像是一座玉石雕像一樣,低氣壓覆蓋了全身。

一動不動,也一言不發。

他戒煙戒了很多年,從顧嬈伸手,從他唇上抽掉了那支剛點燃的煙開始。現在突然覺得煙癮犯了。

他現在就像是火星燃上煙頭一樣,一點一點燒灼,煩躁卻沒有宣泄口。

沈母看他一天一句話都沒說,歎了口氣,過去拉了拉他,“你過來坐著吧,現在像什麼話。”

“媽,”沈良州微微皺了皺眉,“早知道如此……”

還不如領養一個孩子省事。

沈母怕他腦袋一熱說出來什麼混賬話,瞪了他一眼,“別胡說八道!”

沈良州也沒再說什麼。

正在這時候,產房內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相差的時間不長,幾分鍾之後,又是一聲。

護士推門出來,麵露喜色,“誰是顧嬈家屬,母親和孩子都平安。姐姐五斤四兩,弟弟五斤六兩。”

孩子是沈母和沈良州的二嬸接過來的,顧嬈還沒被推出來,沈良州已經大步走過去了,抱還沒抱一下。

沈母笑著搖了搖頭。

顧嬈渾身沒什麼力氣,嗓子裏幹澀得難受,動都不想動一下,她閉了閉眼睛,一道陰影從頭頂壓了下來。

沈良州握住了她的手,她知道他在旁邊,隻是不太想說話,捏了捏他的指骨,算是回應。

“對不起。”她聽到他說。

顧嬈微微怔了怔,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弄得眼睛發澀。她看了看他,輕聲笑了笑,“傻子。”

沈良州薄唇抿起,緊緊地握著她的手,沒有說話。

顧嬈在病房裏熟睡了很久,沈良州一直在旁邊坐著,什麼也不做,就一瞬不瞬地看著熟睡的她。

沈母都覺得自己這個兒子跟得了癔症似的,不想吃也不想喝也不想說話,孩子現在還沒看一眼,就守在這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