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鳳囚凰(1 / 3)

太皇太後生前極愛賞秋,許是因著她的辭世,北魏今歲的秋竟不願比往年過多停留。才不過八月中,鄴康城內的葉子便已經凋零得差不多了。光禿禿,一片兒清寂。

正是傍晚時分,城北鎮國公府在夕陽籠罩下顯得端莊又肅穆。幾名青衣家仆在門前打掃,蕭瑟秋風將寬大的衣擺吹得撲撲亂舞。那腳下的落葉好容易才歸成一攏,還不及用簸箕裝起,一蹲身它卻又飛走,忍不住低聲埋怨。

大院裏幾名武將正在拉弓比試,都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帥小夥,光著小麥色的膀子,時不時朗朗大笑幾聲,倒給低霾的四角天空平添出幾分生氣。

老國公司徒章行武出身,當年可是陪太-祖一路打天下的開國大將。司徒家的男兒承襲祖上蔭光,年滿十五便遠赴邊關曆練,若不是皇上今歲要求三關將士回京述職,隻怕這會還在戈壁上吹風吃土。

“迂——”忽然一聲馬兒長嘶,一輛鑲銅軸青蓬馬車在門前停下。那門簾掀開又放,下來一個著亮紫色飛魚服的內廷太監,看起來約莫六十多歲年紀,衣擺繾風,弓著腰一路急惶惶進門。

“喲,這不是張公公!好久不見,公公安好?”一群少將連忙放下弓箭,走過來拱手招呼。

“呃~~好,好,將軍們回頭再敘,灑家先去去就來。”那太監愣了一愣,腳下步履卻不見停,笑容也莫名有些僵硬。

曉得這是皇上派人來給阿昭姐姐傳話,司徒家的男兒們也不多說什麼,笑笑著給公公讓路。

自太皇太後司徒琰一走,整個鎮國公府的氣氛便忽然沉抑,就連說話都是謹慎措辭。先前在邊關隻當是傳聞,看來一切並非空穴來風。

太皇太後一生隻得一子一女。當年丈夫文孝帝駕崩得早,她手把手輔佐先帝登基執政,可歎先帝中年體弱先逝,亦沒能留下一支子嗣。當今天子趙慎,乃是太皇太後在眾多皇室嫡親中挑選的繼承人,他是先帝堂兄之遺腹子,在朝中沒有任何根基,這些年全占太皇太後與司徒家族傾心輔佐。

司徒家族不僅根係龐大,更手握兵權,在朝中的威望幾十年無人匹及。從前的鎮國公府,門前車水馬龍,院內錦衣冠服、觥籌交錯,可謂榮盛至奢。然而自太皇太後臥病之日起,便再沒有過一日安心——

司徒家族主宰趙氏皇權太多太多年了,正所謂樹倒猢猻散,所有的人都怕。

就如同被一層陰影重重籠罩,忽然一個不慎便要翻天覆地。每個人都小心翼翼關注著宮中動向。

好在皇上對阿昭倒似比從前更要體貼。春去秋來,如今時過半年,氣氛才終於弛緩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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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爹承襲了鎮國公的爵位,幾十年都在邊關統兵打戰;家裏的堂兄堂弟們也各個散在軍中要塞,這次難得全部回京述職,正好一起過個中秋。阿昭便央了皇上,帶著七個月的沁兒出宮小住。

“啊呃~~”北苑花廳裏古琴聲空靈飄渺,小兒稚嫩的碎語和在其中,倒顯得異樣美妙。

大理石鋪就的地磚上置著個坐-盆,希貴的降香黃檀木精工而製,圍欄上雕著麒麟,象征平安與富貴;裏頭用金絲彩線織成軟底,就是碰著了、摔倒了也不怕痛。

忐忑的半年一晃而過,當初太皇太後走的時候沁兒才剛滿月,一眨眼就學會坐了。

長公主廣陽看著粉嘟嘟的小外孫,滿心裏都是喜愛。一麵彎下腰來逗趣,一麵回頭問:“可是又有動靜了?”

發絲斑白的老大夫鬆開阿昭手腕,跪地磕頭:“恭喜娘娘。”

廣陽公主便使了個眼色,讓婢女將大夫領下去,送上豐厚謝儀,並囑咐先不可為外人道也。

撚著手上的金剛菩提子佛珠串兒,問阿昭:“這一回有多久了?”

她承襲了太皇太後的基因,平日裏行事作風很是幹練。二十四歲上才成的婚,如今雖年過五十,因著保養仔細,看起來卻很顯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