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三十日，雙塔鄉中學今天開始報名。七點五十分，丁鐵柱夾著發票本開門進了報名收費室，作為剛畢業分配來的老師，抹桌子，打開水的思想覺悟還是有的。打了開水回來，林碧芬也到了，她是學校專門的出納，不用上課，八二年頂替病退的婆婆進了雙龍中學，到現在有十年了，今天和丁鐵柱搭一組。
丁鐵柱幫她把開水倒上，問道：“林老師，是今天人多，還是明天？”“明天，第一學期有初一新生，所以分兩天，明天人更多，有的你忙。”聽丁鐵柱稱呼才初中畢業的自己老師，林碧芬笑吟吟地回道。
還有另外兩個老師搭一組幫忙收費開票，不過還沒來，丁鐵柱又請教了幾個問題。過了沒幾分鍾，卻見校長周占文帶了三個人進來，喊道：“小丁，小林，過來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鄉裏的甘書記，這是林幹部，這是吳幹部，今天要她們先審核，你們才給收費開票。請甘書記做指示。”
丁鐵柱稍稍點頭應了周校長，眼神停在甘書記的肩上，悄悄打量等他說話。那甘書記也才三十左右，戴著黑框眼鏡，白襯衫整齊紮在皮帶裏，臉上很是嚴肅，推了推眼鏡道：“今天是鄉黨委臨時安排的任務。”指著那個二十出頭的女子接著說道：“林丹，你負責塔上九個村，塔下的吳明恩負責。”又對另一個年輕男子道：“你們要和老師們配合好，爭取把任務完成的漂亮，我不多說，辛苦幾位了。老周我就去你那等吧。”說完轉身出去，周占文也趕緊跟著走了。
丁鐵柱第一次幫忙報名開票，不知道中學報名還要審核什麼，看了看林碧芬，林碧芬同樣一頭霧水，沒有說話，對他微微搖了搖頭。那年輕的女子看出她們的疑惑，笑道：“我叫林丹，他叫吳明恩，叫我們小林，小吳就好，今年的雙提和教育附加費還好多沒收上來，鄉裏就安排我們來把關，沒交清的家庭，有孩子讀書就不讓報名了，中學我們兩個來，各個小學也安排人去了。今天還要多多配合，給老師們添麻煩了。”林碧芬連說不麻煩，應該配合。丁鐵柱也微笑道：“我叫丁鐵柱，這是林老師，還有兩位老師，等下就來，我們八點半開始。”
收費室開了兩個窗口，靠窗擺了兩張桌子，椅子也才四把。丁鐵柱趕緊到隔壁提兩把椅子過來，林丹和吳明恩接過椅子，把帶來的資料分開，打橫坐在桌旁。這時另外兩個老師也來了，問了情況也是嘖嘖稱奇，連說幹部們不容易，上班都上到學校裏了，這以前也沒聽過這樣的事。各自心裏卻是不以為然，都說教育第一，幹部們拍拍腦袋，老師就得配合把學生的報名權剝奪了。
丁鐵柱靜靜聽著，沒有插話。他也是鄰鄉農村考上大學的，知道這兩年村裏情況，農民收入不見長，物價和稅費卻是越來越高。提留統籌等有很多人家都是拖著不交，碰到家裏有事，要村裏鄉裏開證明，蓋章，躲不過了才交，而鄉裏縣裏沒這些稅費就運轉不了。這也造成幹部和農民不可調和的矛盾，為了這些財政收入，鬥智鬥勇，各顯神通，當然也免不了一些過激手段。總的來說，政府還是強勢群體，農民還是要吃虧一點，沒辦法，你總有求到人家辦事的時候。他上大學花了家裏不少的錢，父母親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除了種田沒別的收入，也是拖欠過這些稅費的。
這時陸陸續續有學生來報名繳費，都是先報了村名，家長名字，林丹和吳明恩對過資料後說可以，才收了錢，開了票，再到各班班主任那裏去報名。雙塔鄉靠著城關鎮，有十八個村，青溪剛好從中流過，把它分成兩邊各九個村。又因在溪兩邊各建有一古石塔，故得名雙塔。靠城郊的九個村村名又都有一個上字，上林，上阪，上厝等，就統稱塔上，另一邊就統稱塔下。塔上經濟好點，拖欠戶相對也少，林丹手裏的名單隻有兩張，不到百戶。吳明恩手裏的名單有五六張，估計快有三百戶了。丁鐵柱暗想，甘書記肯定是知道全鄉情況，把較輕的塔上任務交給女同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