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夏末的晨光, 淡金的鋪落在薄毯子上,毯子又大,露出來小小白白的胳膊和一雙小腿,側躺著趴在那,睡姿斜歪, 枕著枕頭的臉兒,長而卷翹的睫毛隨著呼吸輕顫,睡得倒安安靜靜。
梁晏深一進來,就看見這幅情形。
他目光閃了閃,放輕腳步緩緩地走到床邊,坐下去,席夢思的床墊,比他的木板床軟的多,發出一聲微響,他身體頓時繃緊,黝黑的瞳無措的鎖住麵前的睡臉。
好在, 小女孩並沒有受到影響, 隻是眉頭動了下, 又翻個身平躺著,繼續睡。
他才重新鬆懈。
阿姨讓他上樓叫醒她,可是他從沒做過這種事情, 開不了口, 窗戶是打開著的, 晨間的涼風拂在身上帶來舒適, 吹動她的額發,露出前額來,他覺得好白,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整天被爺爺按在日頭下操練,曬得顏色發深。
但她又不僅僅白,還烹著一股奶香。
他不喜歡喝牛奶,這次居然覺得有點甜。
小晏深放下手,執拗地一聲不吭,直到床頭的鬧鍾響起鈴聲,小女孩掙紮了幾下,哼哼唧唧地眯著眼,要去關鈴,一轉身赫然對上他的眼睛,被日光曬著,黑亮亮的,裏麵的好奇沒來得及收起。
空氣瞬間僵住。
看見那個板寸頭,艾笙驚嚇的猛地睜大眼,近乎跳了起來,叫:“你幹嘛!”抱著毯子往後縮。
梁晏深沉默地跳下床,站在地板上,“阿姨讓我叫你起床,今天要上學。”
說著,又看了她一眼,見她頂著淩亂的頭發又凶又氣,於是看向不遠處的書桌,放擺著粉色背包,像是都清理整齊了,桌麵很是幹淨,這才放心地走出去。
噔噔蹬的下樓聲漸行漸遠。
四周恢複安靜。
過了好會,女孩揉著頭發出門,轉進衛生間裏去洗漱,夏末的白天來得早,窗外已經透進來明媚的日光,帶來鳥雀的鳴叫,她洗漱後又慢吞吞的打扮妥當,便拎著背包下樓。
餐桌上還擺著包子,一杯冒著熱氣的牛奶,還有溫開水,艾父已經出門上班去,廚房裏窸窸窣窣的,母親正在刷洗碗筷。
她沒有睡醒,把書包放桌腳旁,拖開座椅,腿有點短,蹬一蹬才能坐穩,洗臉後眼睫還是濕的,軟軟地垂著,伸手揉了揉眼,拿起手邊的擦手巾再擦擦手,最後提起筷子夾起肉包咬一口,腮幫子鼓起來,緩慢無聲地咀嚼,沒精打采。
艾母走出來,一眼就見女兒翹起的頭毛,忍俊不禁,伸手給抓了抓,又溫柔地給拉下橡皮筋,重新給她梳辮子,瞥見那喝了一半的牛奶,而開水動也沒動,就皺眉說道:“早上起來要先喝水,洗洗腸胃。”
手下的小包子“唔”了一聲。
辮子很快紮好,艾母還不放心地給她鬆了鬆,怕勒得她頭皮難受,催促說:“快點吃,吃了帶你去報道。”
小艾笙繼續咬包子,已經皺起臉:“知道了。”
“不想去上學是吧。”身邊的母親輕笑了一聲,耳垂就被很輕地一擰,笑道:“這次你跟隔壁鄰居的哥哥一個班,聽說他成績不錯,跟著哥哥好好學習。”
她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家的孩子”,聽得心裏浮躁,想起那個板寸頭,更覺得悶。
院子外,梁父低頭,看著身邊走姿端正沉穩的兒子,表麵上看不出什麼,但再看他的腳,比平時走得要快了點,眉尾不由一挑,出聲:“心情不錯?”小蘿卜頭的步子頓了頓,刻意放緩下來,沒說話。
自行車壞了,還好學校離得不是太遠,香樟樹的枝葉蔽在頭頂,灑下淡淡的陰翳,早點鋪子前人聲喧囂,都是係著紅領巾的學生和家長,十幾分鍾後,總算到了學校門口。
梁晏深看了他一眼,走進去。
在一群孩子的中間,他顯得實在紮眼,梁父四處看了會,所見的差不多都是糯糯軟軟的小孩子,又吵又鬧,唯獨他長得結實,比同齡的要高些,等到兒子走進教學樓,他才按原路返回,拿自行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