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吟噤聲,平靜無波的眸子愈發深邃。
麵前的姑娘繼續說,“這些話,我隻對你一個人說過。”
她歪著頭,聲音像浮在空氣中一樣輕弱,“所以,是秘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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選定的餐廳位於市中心繁華地界,薑皚拿出手機再次確認後推開門走進去。
北歐式裝潢,大廳內光線不強,柔和地鋪落於奶白色地毯上。
處處矜貴。
見她進來,立刻有服務員詢問是周先生的客人嗎。
薑皚細細品了品他話中的字眼,揚起眉梢,不是客人是什麼,他們是主,她是客。
得到答案,服務員引路到走廊盡處的包廂,禮貌性敲了兩下門,側身請她入內。
薑皚道謝,推門而入。
正對大門的是西裝革履的青年男人,算起來,不過比她大三歲,卻有種極為老成的壓迫感。
她一向不喜歡這個哥哥。
蘇妤放下手中的茶杯,握住薑皚的手噓寒問暖:“穿這麼少不冷嗎?”
“不冷。”她抽出手,語氣冷淡,“學校有活動,讓你們久等了。”
蘇妤手心裏一下子空落,神色變得不自然,抬頭看了眼麵前的姑娘,所有關切的話全堵在嗓子眼裏。
周逸尋按住菜單,轉到她們跟前,“點菜吧,蘇阿姨非要等你來了才肯點。”
薑皚掀起眼皮瞧了一眼,興致寥寥。
蘇妤迅速調整好表情,打開菜單,“皚皚,你想吃點什麼?”
“都行。”
薑皚剛說完,敏銳地感知到對麵男人的視線落到自己身上,帶著灼熱的溫度,簡直要把她燒灼。
實在不習慣這種場合,就借口去衛生間暫時逃離兩人的視線。
周逸尋屈指敲了敲桌麵,隨即起身,“這兒衛生間不好找,我陪你去。”
薑皚握住門把的動作霎時頓住,力道加重幾分,皮笑肉不笑道:“好啊。”
男人步伐比她大,本來走在身後,沒幾步便越過她。
薑皚跟著他左拐右繞,到衛生間門前。
周逸尋:“我在外麵等你。”
“……”她輕笑一聲,口吻中嘲諷意味十足,“怕我跑了,特地來監視我?一頓飯而已,周少爺太謹小慎微了。”
言罷,不等他回答,抬腳繞開他走進洗手間。
幾分鍾,薑皚洗完手出來。
看到周逸尋仍在外麵,神情明顯更難看了,聲音繃得很緊,“你這麼做是為了誰?”
他下頜微抬,琢磨不透她的心思,自從蘇妤到周家,認識薑皚也有兩年,不明白她的情緒為何會無故變化。
明明是驕傲又倔強的姑娘,理應承受別人豔羨的目光,卻活得像隻刺蝟,倒刺滿身,神經敏感纖細。
不過,他根本沒有指責她的立場。
“蘇阿姨是你母親,你對她的態度並不好。”
薑皚和他對視良久,不答隻問:“你難道不介意她進入你的家庭嗎?”
周逸尋喉結滾動幾下,語氣淡淡,“她對我很好。”
“……哦。”
算她多問。
回到包廂時,菜已經上桌,口味偏向薑皚的喜好,辣菜沒有幾個。
她大致掃了一眼,本著早吃完早解脫的念頭,開始動筷。
期間蘇妤問了不少學校裏的事兒,比如宿舍關係,課程安排,用過來人的經驗教她要和同學處好關係。
薑皚喝口茶,“我搬出來住了。”
蘇妤一愣,“不住宿舍了?”
“不住。”她托著下巴,撿起青菜送到嘴裏。
蘇妤和周逸尋相視兩秒,表情很不自然,作為一個母親,連孩子最基本的生活都無權知曉。
是不是太悲哀了些。
周逸尋抬眼,眸中鋒芒毫不收斂,似乎是在責怪她。
薑皚無辜地眨眨眼,瞅她做什麼,蘇妤問,她說實話給她聽。至於話落到耳中會帶來多少心酸難堪,都不是她能管的。
一頓飯吃得誰都不開心。
薑皚走出餐廳,時間還不算晚,八點鍾,打車到樓下不過十分鍾車程。
她到路邊招來計程車,躬身而入前,看到玻璃窗上倒映出蘇妤的身影,捏了捏指腹重又轉身,禮貌客氣地說:“飯菜很好吃。”
蘇妤緊繃的肩線霎時垂落,仿佛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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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吟發了條朋友圈,內容簡單,隻有一張照片,單看角度,是從圖書館頂層拍的。
薑皚思忖許久,沒弄懂他這張照片的含義。
照片中糅雜的燈光有催眠效果,她看得時間越久,眼皮越是沉重。
陷入沉睡前,江吟低沉幹淨的聲音猝不及防在耳畔回響。
——“到家後給我消息。”
她猛地睜開眼,目光落到他的頭像上,停滯片刻,很認真的問自己兩個問題。
他們是什麼關係啊。
什麼關係需要向他告知平安與否。
戀人,相熟的朋友,再如何推及,都到不了學長學妹的關係上。
最後,沒有想出所以然來,薑皚索性關掉手機塞到枕頭底下,蒙上頭繼續醞釀睡意。
隔日,上一級的師哥師姐親自指導選課係統的使用方法,公選課可以從不同學院選取,每學期一節。
薑皚打開選課欄,經濟學院的課在首頁,可能學院裏認為,小語種加經濟比較好就業才這樣安排。
往後翻了兩頁,心理學院的課比較少,有一節社會心理學研究導論。
活動群裏發來的通知自動蹦出來。
迎新晚會定在下午六點鍾舉行,所有演員及工作人員需要提前一個小時到場。
發消息的人是江吟。
薑皚盯著他的名字看了很久,垂下眼,趴回桌子上。
昨天晚上到最後也沒有回複他,因為捋不清關係。
想用“學長學妹”的關係麻痹自己,反觀江吟對待其他大一學生的態度,實在不單純。
從一開始他目睹她踢垃圾桶好心解圍,再到軍訓期間的多加照顧,有她的蓄意接近,也有他的縱容。
還有他對她的諒解和寬容。
——“薑皚,你不過是比平常人情緒劇烈點而已。”
好像一想到這個人,她堅硬的心就能突然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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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新生正有序進場,薑皚坐在後台的椅子上翻弄台本,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她換好衣服化完妝,過程一個小時,從頭到尾沒見到江吟的身影。
倒是小虎牙學長進進出出三四趟,懷裏抱著滿滿的道具設備。
臨近上場,薑皚掀開厚重的棗紅色布料偷偷瞧一眼,底下坐著滿滿當當的人,最前排留給校領導。
音樂響起,台上的燈光霎時點亮,舞台燈由會場最後徑直投射到舞台側方,兩道明晃晃的光束隨主持人的進場緩慢移動。
薑皚沉下氣,嘴角的弧度上揚到僵硬。
直到站到舞台中央,她心底緊壓住的恐懼順著光線侵入的罅隙,不停朝外流露。
如果是兩年前的她。
絕對不會允許這種情緒控製住自己,也絕不會出差錯。
爸爸經常說,皚皚長得那麼漂亮,適合站在最顯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