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宅邸之中,客人三三兩兩的散去之後難得又恢複了之前近乎無聊的寧靜。麥芒伍得了大器的招呼,不卑不亢地走向內宅——李靖傳話,說是要見他。
房間裏,李靖的傷勢並不重,一旁的六萬正在幫忙小心料理。而站在一旁還在哭的,是那趕也不趕不走的金鼻白毛鼠。麥芒伍入了房間,李靖頭也不抬,隻是示意麥芒伍坐下。而李靖手邊的桌案上,正放著兩封剛剛由信鴿傳來的密報。
“你知道我想幹什麼。”李靖等了一會兒後,見麥芒伍不說話,便主動開了口:“雖然我也知道不可能。”
“是的。玉兔走與不走,結果都一樣。”麥芒伍點點頭,似是早已看破一切:“你想以她的性命要挾我加入執金吾。我是鎮邪司的管事,兒女情長,終究是要排在效忠朝廷之後。”
李靖聽到這裏,倒是仔細上下打量了一番這位“伍太醫”,然後咧嘴笑了笑:“說得你自己還真跟香饃饃一樣搶手……其實啊,我執金吾有六萬,有來世仙,便已足夠。我與你們大當家素有交情,知道你和玖都算是他的關門弟子。招納你,是看你在二十八宿活得憋屈。你不用自視甚高,執金吾有沒有你,都一樣。”
麥芒伍點點頭,淡然說道:“吳承恩他們已經走了嗎?”
李靖冷笑一聲:“我說過,李家不會為難他們。怎得,信不過我?”
麥芒伍聽到這裏,便站起了身:“既然如此,要殺要剮,悉聽尊便。至於玉兔,她隻是前身在太醫院為我搗藥的宮女,後來被皇上看中納了嬪妃。讓她入二十八宿,無非是作為鎮邪司耳目監視朝局,並非什麼重要人物。不過,若大當家可以高抬貴手,在下感激不盡。”
“多殺一個二十八宿這麼賺的事兒,我憑什麼放過她?就憑你一句話?你算什麼身份?”李靖捋了捋胡子,語氣之中毫無感情。
“這位姑娘在京城時,我們也沒有刁難於她。”麥芒伍看向李靖身邊的金鼻白毛鼠,淡然說道。聽到這裏,金鼻白毛鼠嚇了一跳,不曉得仇家為什麼突然提到自己。這番話,倒是令李靖神色一變,憤而拍案:“怎得,要我執金吾對你們感恩戴德?”
“禍不及妻兒家眷,自古都是這個道理。”麥芒伍有理有據,繼續說道:“這位姑娘手腳纖細,聽聞呼吸吐納也不像是善鬥之身;她加入執金吾,多半是同玉兔加入二十八宿差不多的緣由。既然她們入了陣營隻是為了有一個棲身之所,何苦以咱們兩家的血海世仇待之?有仇報仇,我一人擔著便是。”
旁邊的金鼻白毛鼠愣了愣,似乎這才聽出了個大概。李靖捋了捋胡子,沒有接話。
一旁的六萬退了一步,打量著李靖頭上包紮好的傷口,忍不住說道:“老爺子……有些話,聽起來倒也不無幾分道理……”
“別多事。”李靖嗬斥一句,繼而沉默了片刻;他再一次看了看桌案上那兩封密報,終究拿了一個主意:“去,把大器給我叫進來。”
話聲未落,不用六萬傳話,早就站在門口的大器連滾帶爬進了房間,隔在了李靖和麥芒伍正中:“在這兒呢!大當家有何吩咐?”
大器想要護住麥芒伍的用心格外明顯。
李靖看到這一幕,知道大器這人有恩必報——他的胳膊欠了對方一筆債,才有此舉動。
“把玉兔姑娘……請來,送走。”李靖遲疑些許,還是說出了口。
大器急忙領命,卻沒有離去,似乎再等更重要的安排:“那……伍先生,是由我送走,還是由我送·走?”
李靖閉上了眼睛,長長地歎了口氣。
沒多久,房間裏便隻剩下了李靖一人靜養。有人敲了敲門,走進的卻是李征。李征向著窗外望了望,嘴中說道:“這麼安排,真的好嗎?”
李靖沒有說話。
“就算李家留不下麥芒伍,也斷然不該放虎歸山……”李征說著,手不自覺地撫摸了一下身後的大刀:“現在改變主意斬草除根,讓我追出去還來得及。麥芒伍和那個宮女,我會做得漂亮。”
“兩封密報。”李靖睜開了眼,指了指桌子上的信紙:“一封是從二十八宿裏麵的細作發來的,提醒我二十八宿已經傾巢出動來李家要人。這些家夥屈身於鎮邪司衙門,一直聽命於朝廷;現在忽然違背了皇命殺到這裏,定然是打算拚個有來無回。算上信鴿的腳程,他們多半已經到李家了。”
“怎得,你因為這個便放了麥芒伍?”李征聽到這裏,眼睛瞪得布滿血線:“他娘的,來得好!我這就去召集人手,正好將這幾世恩仇做個了斷!”
說著,李征轉身便要召集人馬。
“慢。”李靖隨手一揮,門口的木門緊閉,攔住了想要離開的李征:“他們來這裏,我也氣,我也恨,我也想大開殺戒一了百了。區區幾個二十八宿,在咱李家地盤上,我還不至於被掣肘。關鍵的,是這第二封密報……不,這不是密報,而是我的一個故人寫給我的一封信。”
“誰?”殺氣騰騰的李征聽到這裏,才積攢了幾分耐性;他深知老爺子近百年深入淺出,能讓老爺子稱一句“朋友”的人,掰著指頭算,也不會超過三個。李靖沒有回答,隻是麵露難色,再一次拿起了那第二張字條細細端看。
看到李靖神色,李征登時一愣:“莫非是……”
“沒錯。”李靖點頭:“正是他們的大當家,寫信求我放麥芒伍一馬。若是平時,我便假裝沒有看到便作罷……但是,今日水陸大會剛剛結束,百妖都未走遠……一旦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