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滄州落雪。
孟老板又夢見了師兄孟無影離去時的場景,那已經是許多年前了,他也已經許久沒有夢見過他了。許是今晚雪月太冷,像極了多年前。
吟雪劍在夜裏低鳴,雪夜寂靜,泠風直出浮雲間,舉手似可近月。師兄總說滄州太安逸,浮華的世間容易讓人沉迷,而飲血劍是不能沉迷的,他更不能。那夜蒼雪冷月,一別而去,何時複更還?
吟雪飲血,它們本該是一起的,雙劍合璧方能獨步江湖。而如今吟雪劍已沉默了太久,黯淡在了眾人的言說裏,成為一個遙遠的傳說。此刻,它在孟老板枕邊悲鳴,似有不甘。
天光方亮時它終於再次沉默下來。店裏的小丫頭阿玲嚷嚷著跑上來,說出了奇事。
確實是一樁奇事,一夜落雪,既不見紫氣東來,也不聞什麼天降祥瑞,店門口的枯樹竟一夜間枯木逢春,長出了綠芽。冒尖的點點綠葉掛在枝頭,顫顫的在寒風裏瑟縮著。才是一夜間的事,已經引來了城裏的善男信女在樹下燒香叩拜。阿玲望著門口嘖嘖歎道,“許是菩薩顯靈了”。孟老板說,“怕是這樹成精了。”
因這這樹的緣故,店裏的生意空前的忙碌,阿玲把一壺壺溫好的清酒端上桌又把空壺撤下來,非常怨念的瞅著自家老板坐在店門口,手裏勾著一壺酒愜意的看著門口的男男女女虔誠的供奉著神樹。待到日落山頭,熱鬧了一天的小店才徹底安靜下來,阿玲拿著掃帚似是發狠地掃著滿地的瓜子殼,到孟老板腳下時尤其用力。他一腳踩住掃帚道,“不好好幹活就要扣工錢了”。阿玲瞪著眼氣鼓鼓道,“老板,這個月的工錢已經在五天前扣光了”。孟老板有些訕訕的挪開腳。店裏的規矩,扣工錢隻能扣當月的,這小妮子是算準了今日他拿她沒辦法了。
天黑後的滄州是極無聊的,白日裏車水馬龍鶯歌燕舞的集市,落日後便有宵禁。阿玲在屋裏燃起了引魂香,甜膩的香味熏的人昏昏欲睡,兩人倒在軟塌上一邊喝酒一邊摸牌。阿玲連輸幾把,氣急敗壞的扔了牌要睡覺,孟老板一腳將她踢下塌去,“別睡了,今夜有客到”。阿玲張牙舞爪的跳起來要掐他,口中直嚷,“管他客不客,先掐死你這黑心的老板。”
她還沒沾到孟老板的衣衫人已經又被踹翻在地,剛欲再一次揭竿而起就被門口的魂玲聲打斷。玲響客至,阿玲還沒來得及起身,一陣風夾著雪粒子掀簾便吹了進來,門外一頭銀發的小姑娘梳著兩個團發的髻,髻下掛著小銀鈴,眼睛卻是紅色,琉璃珠子似的流光溢彩,白色的衣衫滾著毛茸茸的邊,活像一個小湯圓。她進了門施施然行了禮,脆聲道,“公子”。
阿玲呆在地上看看自家老板又看看小湯圓道,“老板,這白衣的鬼倒是見多了,還是第一次見白發的”。孟老板拿起一塊牌扔到她頭上,“瞎說什麼,你何時見過如此討人喜的鬼了。”她呲牙咧嘴的捂住剛剛被砸的腦袋,眼中頗有怨念,但礙於有外人還是留了自家老板三分麵沒有出聲。這倒怪不得她,開門迎客這許多年,第一次有小妖精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