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元年——

剛下過一場小雨,空空蒙蒙的霧氣彌漫著上海這座城市。

那是今年的第一場春雨,街道兩旁的梧桐樹受了春雨的滋潤後漸漸抽了綠芽。

幾個賣報童穿著薄薄的單衣在街道上來回奔走,他們所過之地濺起了一陣水花,將膝蓋以下的褲角全部沾濕。

街角有一個十來歲左右的小女孩,瘦瘦小小的,身上的衣服也是破舊不堪,不知打了多少補丁,不過那雙眼睛倒是亮的出奇,與周圍同伴混沌疲倦形成了鮮明對比。

女孩瘦歸瘦,但手腳格外利落,到黃昏時候手上的報紙便賣光了。

然而這賣報紙的所得的收入卻不歸她所有,全部要交給她上麵的組織。

簡陋不堪地平房裏,聚著很多人,全是幾歲到十多歲不等的孩子,一個個麵黃肌瘦,對著不遠處盛著粥的大鍋子目露凶光,卻又都老老實實蹲在牆角,沒人敢造次。

這群孩子的對麵一彪形大漢揮著鞭子單腳踩在木板凳上,圓目一瞪,大吼一聲,“雜碎們,給老子一個個排好隊,趕緊的。”

一瞬間,所有人都飛奔到大漢麵前,場麵有些烏煙瘴氣,那些年齡大的,仗著自己強壯,將排在前麵的瘦小孩子從隊伍裏麵拖出來,然後自己排在他的位置。

而被拖出隊伍的人隻能抹一把淚排在最後,但是排在最後的人通常是吃不到飯的。

這種情況大漢是不管的,他巴不得看小兔崽子們窩裏橫。

女孩眼眸低垂,看不清眼裏有何情緒,她瘦小的身體藏在人群當中。

事實上,女孩瘦弱的身體裏裝著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靈魂。

她叫徐小冬,來自百年後。三天前,小女孩本尊被大漢手裏的鞭子打死了,因為她沒有完成規定的任務。

而她自己前一刻還在自己小公寓裏熬夜寫著劇本,下一刻便沒了知覺,再醒過來後發現已換了一具身體,魂魄附在小女孩的身上。

從最開始的茫然無措,到現在她已經能夠很好適應現在的環境。

小女孩那單薄的記憶裏,她知道女孩不是孤兒,她有父親,因為父親是個賭鬼,欠了一大筆賭債後要將她賣到妓院抵債,她才從家裏跑了出來,因緣際會入了這裏,隻為討口飯吃,不讓自己餓死。

卻沒成想,沒被餓死,卻仍然逃不過一死,還是生生被打死的。

人命在這年代是最不值錢的,這幾日的經曆徐小冬在清楚不過了。

從賣的那些報紙裏,她知道今年恰好是民國元年,一個混亂不堪的時代,尤其是他們混在社會最底層的螻蟻,更是得不到沒有絲毫的人權。

在身無分文的情況下,她暫時還沒有逃跑的意思,呆在這裏至少有得吃,有得住。而且他們受著嚴密的監控,沒有誰敢將錢昧下來,如果跑了被捉到的結局不是打死就是打殘。

隻要度過了現在的難關,她相信自己的日子總能好過起來的。

前麵不時有男人的罵咧聲,鞭子抽打肉體的聲音響亮而幹脆。被打的人沒人敢發出痛呼聲,因為一旦叫出了聲,那麼他們所麵對的將是新一輪的狂風暴雨。

十多分鍾過去了,徐小冬一直低著頭,對這群被打的同伴無能為力,那鞭抽地聲音引得她身上尚未完全好的鞭傷又隱隱作痛,好在如今天氣尚還涼,那些遍布在身上的傷口好險沒有化膿,如今許多血痕都快結痂。

徐小冬將錢袋交給大漢之後,銅子稀裏嘩啦地全落在桌麵上,大漢一枚一枚的對了數目之後,才予以讚許的拍了拍徐小冬的枯黃而稀疏的頭頂。

他對著打飯的人喊道:“來子,多給她個饅頭。”

徐小冬掩去了眼中的厭惡,將周圍人嫉妒都收在眼裏,從飯夫手裏接過一碗粥,和多得了半塊饅頭。

其實跟本就算上饅頭,不過是一塊梆硬的,連咬難咬的黑饃罷了,而那碗粥不足以說是粥,裏麵隻有幾粒米飯,其他的全是水,而且到手上的時候已經沒了熱氣,冰冷冷的,就這樣的一頓差得不能再差得飯食卻能引得無數人大打出手。

沒穿越前,徐小冬的父母是一對過氣明星,私生活混亂,從小就不怎麼管她,她是跟著保姆長大的。親情上缺失大半的徐小冬在物質生活上倒不會被虧待太多。這三天可以說是她過的最辛苦的三天。從早跑到晚不說,吃的食物隻能保證她不餓死。

她握緊拳頭,在大漢跟前就將稀粥一口氣喝幹了,然後將破了好些缺口的碗退了回去,一碗水下肚,並不能抵飽,肚子裏仍咕嚕咕嚕響,她捂著餓得反酸得胃退到一個角落裏。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周圍,將眾生百態盡收眼底,她旁邊歇著一小女孩,看上去比她年齡還小,眼睛大大的,裏麵盛滿了天真和無措,臉上幾條交錯的黑痕更顯得瘦小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