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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職路上,焦急萬分趕著出宮的傅恒卻被富德攔了個正著。
富德抿唇,看向傅恒的目光滿是期待:“傅恒,當日那位……可是納蘭家四格格?”
傅恒微愣,這才想起秀女進宮時,富德曾對其中一位一見鍾情。
後來也是因為擔憂富德不慎毀了前程,才有了二人換班,他於禦花園皇後小宴上再遇納木卓,想明白自己心意的事。
若是不曾調換,如今流言的主角,該是富德。
“抱歉。”傅恒垂眸,輕聲道,“確是四格格沒錯。”
他道歉,是因為勇救阿哥升等的功勞本該是富德的,而非因為納木卓。
那是他與納木卓的緣分,不需向任何人交待。
在與富德分別後,傅恒匆匆出宮,即便心急如焚,依舊按規矩遞了帖子,隻說邀納蘭寧琇一敘。
帶著他禮物與拜帖的小廝出門後,傅恒才鬆了鬆領口換下官服,準備沐浴更衣,好去赴約。
當他坐在清歡樓包廂裏等待寧琇赴約時,辮子還帶著潮意。
臨近約定的時間,門口就響起了腳步聲與小二的引路聲,端坐在桌前的傅恒坐得更加筆直,甚至覺得莫名有些緊張。
上次有這般心情,還是在乾清宮中求聖上賜婚時。
他抿了抿唇,在腹中醞釀著見到納蘭寧琇後的措辭——此次請人來,一則是為累了格格清譽致歉,二則是問問格格是否真的心有所屬,可否願意下嫁。
匆忙求恩旨賜婚時,傅恒確實被皇帝的話驚到心酸神澀。但在接連兩晚的夜不能寐後,一場往事入夢,反讓他想明白其中關竅。
夢中場景,是在乾西二所,聖上登基前的潛邸。
先帝忙完政事一時興起,親至乾西二所考察聖上學問,正巧遇上了來陪伴姐姐的自己與納木卓。
不知因何談起明珠舊事,又從納蘭性德說到了納木卓生父永福。
當時永福因牽連進罪王允禟謀反一案,被革職在家多年,先帝既是惋惜又是痛恨。當時尚不滿六歲的納木卓快言快語,不顧帝王威壓處處維護永福,反駁時在情在理言辭懇切,竟將素來嚴肅的先帝逗笑,得了‘至純至孝’的評價。
那時小小的納木卓在傅恒心中,就已綻放著無盡光彩。
傅恒從夢中醒來後,既驚奇於自己對幼年之事記憶如此明晰,又深悔自己沒在聖上麵前替納木卓辯駁。
以先帝識人斷事之英明,怎會看錯一個小小孩童。
她幼年就有如此孝心,定不會在孝期剛過時就與外男定情。
不是心有所屬,定是有難言之隱。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即便驚訝於納木卓的大膽,卻也不得不佩服她的果斷——
如今納木卓的親生兄長納蘭寧琇受先帝聖旨,成為其伯父永壽嗣子一事已無可更改。但若納木卓咬牙?終身不嫁,待過個十數二十年,寧琇必會過繼子孫給她。
這樣一來,永福一脈仍在,亡魂可得安慰。
但其實其中還有轉圜的餘地,本不必她如此犧牲。
傅恒已猜得八.九不離十,卻不知心上的姑娘竟比自己想的還要大膽。
納蘭納木卓是想回報生身父母的恩情不假,但也從未想過抵上她的全部人生。
一長兩短的敲門聲打斷了傅恒的思緒:“富察大人,納蘭公子來了。”
雕刻著繁複花紋的紅木門扉被輕輕推開,小二將人引進來後再次行禮,問過是否立刻上菜便躬身退下,帶上了房門。
聞著鼻端似有若無的花果甜香,傅恒終於明白,自己的緊張因何而生。
這拿著給納蘭寧琇的帖子前來赴約的,正是剛剛還在惦念的心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