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納木卓主動提到此處,瞻岱立時放下旁的,諄諄告誡道:“撂了牌子也是好事,到時我送你大嫂回來,替你用心想看戶人家。不求高門,隻尋家世平常穩妥肯上進的,有大哥壓著,保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納木卓卻不聽他的勸。
她輕笑一聲,慢條斯理道:“伯祖父的詞大哥你隨口就來,我又如何忘得了生身父母的恩情呢?”
所謂三歲看到老,這個妹妹,果真如小時候一樣固執。
想起往事,瞻岱苦笑著住口,知道再勸無用。
雍正三年,納木卓的外公允禟因涉謀反事,被剔除宗籍,其父納蘭永福因幫扶嶽父亦遭革爵。雍正八年,永福雖起複為盛京戶部侍郎,但一雙兒女卻被先帝下旨過繼給兄長永壽。
自數年前,納木卓的嗣父、生父雙雙病逝後,納蘭家五房一支就此絕嗣,當時瞻岱就有預感,為了生身父母敢與先帝辯論的妹妹,定不會安然置之。
可實際上,在短暫的擔憂後,瞻岱反倒鬆了口氣。
她並未因身世怨天尤地,或對帝王升起不滿之心,這便是最好的結果了。
“納木卓,你真想好了?”瞻岱遲疑一瞬,小心問道,“寧琇……他可清楚你的想法?”
納蘭寧琇,正是四叔的嗣子,納木卓的嫡親兄長。
因當年是否隨生身父母一同去盛京赴任的事,納木卓與寧琇起了嫌隙,再不複往日親密。
早年凡提起寧琇,納木卓都要冷眉冷眼,甚至拂袖而去,是以瞻岱才會問得小心翼翼。
“這般大事,他自然知道。”
納木卓並未如瞻岱所想,反倒極溫和地補充道:“不瞞大哥,我手上的鋪麵能在短期內興旺起來,所用現銀除了郭羅瑪法剩下的家產,就是寧琇將阿瑪所遺盡數給了我。”
對著頂門立戶一直真心疼愛自己的堂兄,納木卓並不將打算繼續藏著掖著。
她捧著冰碗挑著裏麵去了核的荔枝,邊品著甜味兒邊笑道:“寧琇難得硬氣一回,說以後有了子孫挑一個回宗,卻不想想,就算是顧慮著這是先帝的旨意,聖上就不會允許他這麼做。”
“區區小女子,反倒能讓大家睜一眼閉一眼,輕輕放過。”
納木卓笑得雲淡風輕:“大哥千萬不要告訴寧琇,他素來傻乎乎的,知道太多隻會壞事。”
瞻岱五指緊握,將上等的雨過天青色茶盞捏的吱吱作響。
他心中大慟,因納木卓的苦心經營,亦因寧琇苦苦求和的心。
五叔永福曾任內務府總管,不計珠寶古玩與店麵,罰抄之後的家產少說也剩了百萬之巨。
乾隆二年全國稅收,也不過一百三十三萬兩白銀。
寧琇怕是除了給出銀錢鋪子,再想不到別的法子討妹妹歡心。
“是大哥無用。”
“大哥無需如此。”納木卓反過來安慰瞻岱,“這是我與寧琇命裏帶的劫難,咬牙衝過去就是撥雲見日的光明。”
瞻岱苦笑,暗下決心多立些功勞早日升遷回京,又穩了穩心神,正色道:“你之前做得很好,隻是招贅後閑言碎語定不少,還得有所準備……既決定頂起五房門楣,日後定要步步謹慎,不可行差踏錯。”
他拍了拍納木卓的肩頭,此時不像是對嬌寵了十五年的妹妹,倒像是會共度風雨為納蘭氏爭光添彩的兄弟。
此時的瞻岱,不止是兄長,更是納蘭一族的族長。
納木卓點頭,鄭重應下:“大哥放心,納木卓定不綴納蘭氏名望。”
兩人就生意一事聊了許久,納木卓點子新穎想法超前,但比之久經官場的瞻岱少了許多往來經驗,不過小半個時辰,就覺得受益良多。
到了時,瞻岱輕呷口茶,眼中滿是讚賞:“有女如此,五叔泉下有知,也會欣慰非常。”
“就是可惜了傅恒……”瞻岱喃喃自語的聲音有些大。
“富察傅恒?哥哥今日不還和他喝酒,怎麼突然可惜上了?”
納木卓眉梢微挑,腦海中的第一反應,不是幼年在宮中的玩伴,而是《清朝野史大觀》,與各色清宮劇裏的悲催形象。
這是個有足夠實力,能與順治爺之弟、襄親王博穆博果爾相爭,好好論論誰是大清第一綠帽王的悲催男人。
傅恒比襄親王更悲催的是,他煊赫一生中立下的無數功績,都在各大影視劇與小說中,被福晉與乾隆私通、慘帶綠帽還喜當爹的經曆掩蓋了。
“傅恒……傅六哥怎麼了?”
“無事,為兄在說醉話。”
幾個時辰前與傅恒一同飲酒,見當年的少年已見英姿,瞻岱就存了替他與納木卓保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