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 華北平原 冬日黃昏 雪後初晴
大雪下了一夜又一天,終於天晴了,小小的村落仿佛蓋上一床厚厚的白色的棉被,房頂以及院子裏的雞舍豬圈都好像是戴上了一頂白帽子,原來的一切都被掩蓋了,這天地間隻是剩下這白皚皚的一片。
西邊掛著一個紅彤彤的日頭,照的地上深及小腿的積雪帶著一絲紅暈,街上偶爾的會有人穿著厚厚的棉衣縮著脖子出來掃一下自家院門前的積雪,還有的人家拿著工具清掃屋頂上的雪,地上是深及小腿的雪,低矮的茅草屋,不把雪清掃下來,屋頂說不定就會被壓塌了。
村頭的一個四合院裏,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站在屋頂上,身形單薄,戴著一頂棉帽子,正用一個長柄的木推子往下推雪,院子裏還有個十一二的男孩子領著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子一個三歲多的小女孩掃雪。
這時,東廂房厚厚的棉簾子被一把掀開,一個六十來歲的奶奶朝著屋頂上的男孩子喊:“培華,快去喊你花嬸來,就說你娘要生了,要快!”老奶奶說完話一把甩下簾子又回了屋裏。
被喊做培華的男孩子愣怔了一下,手忙腳亂的爬下了屋頂,踩著積雪就往村裏跑。
院子裏的幾個孩子看自家奶奶著急忙慌的樣子,一臉忐忑的相跟著進了東廂房。
一進東廂房就是一個大灶,灶上一口大鐵鍋,旁邊還有一個炒菜的小灶,一個燒開水的灶頭,灶旁是個打滿補丁的門簾子,掀開門簾子就是裏間了。
裏間臨窗是一盤大炕,炕尾擺著一溜炕櫥子,屋角還放著一個四方木桌,桌前一張長條凳,除此之外在沒有別的家具。
炕上一個四十來歲的婦女,疼的滿頭滿臉的大汗,咬著牙靠著牆躺著,奶奶看幾個孩子進來了,說:“唉吆,小祖宗們,你們怎麼也來添亂啊,都快出去快出去。”
小女孩說:“奶奶,我要陪著娘。”
奶奶說:“你娘沒事,要給你添弟弟妹妹了。培軍,你帶著弟弟妹妹去燒開水,多抱點柴火預備著。”
領著弟弟妹妹的培軍答應一聲,一手牽著一個出了裏間,先讓弟弟妹妹在灶前坐好,把那口大鐵鍋刷了一遍,又去柴間抱了一大抱棒槌桔,劃了火柴點著火,兄妹三個沉默的坐在灶前看著輕快的舔著鍋底的火苗。
裏間,奶奶按照培華娘說的在炕櫥裏找出要給孩子用的包被褯子之類的東西,又去柴火間抱了一大抱幹爽的麥秸,抖擻幹淨了就掀了炕席,先撒上一層草木灰,再墊上麥秸,炕已經燒熱了,躺在上麵倒是沒有什麼冷的感覺。
奶奶擦了把汗,對著屋外說:“培軍,去後院把你二奶奶喊過來幫忙。”
那個十一二歲的男孩子站起身來就去了後院,這個院子在北屋的東邊還有一個月亮門,穿過月亮門就是後院了,後院開了一大片的菜地,這會也是蓋著一層厚厚的白雪,靠東院牆還有三間北屋,培軍踏著已經清掃出的一條便道,到了北屋的門口,敲了敲門,喊:“二奶奶,三奶奶,我娘要生弟弟妹妹了,我奶奶讓我喊你們過去幫幫忙。”
正盤腿在炕上做針線的兩位六十左右的老太太抬頭互看一眼,都趕緊下炕穿鞋,其中一位說:“二嫂,你先去,我去廚房幫著燒開水,我這身份進去也不大好。”
另外一位已經穿好鞋子站在地上的老太太說:“他三嬸,你就是愛多想,唉,隨你吧。”
說完趕緊的圍上圍巾出了屋門,剩下那位老太太穿好了鞋子之後,站在地上輕輕地歎了口氣,也跟著出了屋子。
培華去村裏找了接生婆花嬸,花嬸五十來歲的年紀,微胖的身材,一路上被培華連拉帶拽的好不容易到了培華家,已經是氣喘籲籲的。花嬸看見出來迎接的奶奶,喘了口氣說:“你們家的大小子怎麼說也不聽,拉著我就往你們家跑。累的我喲。”
奶奶忙說:“他花嬸,你別見怪,培華娘這是提前好幾天發動了,唉,我也沒想到這麼快呀,昨天培華娘還去地裏漚肥呢,回家累的癱在炕上動彈不了,誰知道今天就喊肚子疼,他花嬸呀,你先喝碗水定定神,我看培華娘還得再等等呢。”
灶台上已經放著一碗白糖水了,花嬸端起來喝了一口,自己又去旁邊的菜櫥裏拿了一個碗,從鍋裏舀了一碗水涼著,把那碗白糖水推到培軍那邊,小聲說:“培軍,給你跟弟弟妹妹甜甜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