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燕京是一如既往的少雨。隻前些日子清明節將過,下過了一場大雨,過後便日日豔陽高照,再沒半點兒雨水,隻餘下驟然徒增的悶熱。
這日頭燥人的很,透過層層雲霧,直達燕京那金碧輝煌的皇宮。
長秋宮乃是大燕皇後的寢宮。此時殿內冷冷清清,如陷入了死寂一般,死氣沉沉。偶有苦澀的藥味飄來,由著殿內,一路向到殿外院中。
這藥味還伴著兩聲咳嗽聲,聲響來自此殿主人。
“咳咳。”
柳皇後抬手掩著朱唇,禁不住連咳了好幾下,身旁宮女丹胭攙著她的身子,手拂在她背上,為她順著氣。
丹胭看著心疼不已,“娘娘,您病未好,還是臥榻好生歇歇吧。這外頭日頭大,保不齊病還未痊愈就更為嚴重了。”
“丹胭,本宮的身子,本宮是知曉的。”
因著咳了片刻,柳皇後蒼白的麵容之上溢著還未散去的紅色,她氣息不穩,稍稍閉眼呼了一口氣,這才睜開了眼。
她的眸子是幽暗的,她身處院中,即便在日頭之下,眼中也看不到半分的光亮。
柳皇後勾唇淡淡一笑,眼中多了分複雜道:“本宮在殿內呆的時日太久,應得出來走走。九年了,本宮還未這般仔細瞧過長秋宮,這宮殿不愧是陛下親自挑選的,景色自是不一般。”
她目光淺淡,看似毫不在意,一長句話說下來,又連連咳了幾聲。
在她身後,青瓦玉石堆砌而成的宮殿和宮牆,無一不顯露出皇家該有的氣派。屋簷上還趴著走獸,堪堪將日頭折射,獸身所泛著的金光與層疊的高牆遙遙相對。
就是這高牆,連同她那顆原本跳躍的心,與她此生都囚禁在這死寂的長秋宮內。
清明節當日,崇安帝下旨封汾陽王府,王府上下滿門抄斬。那一日,汾陽王府受刑,她一夜之間失去了娘家。那一日,她在長秋宮內坐了一天一夜,腦中所想的,全是如何將那人算計著不動聲色弄死的法子,唯有這樣思考,她才能保持清醒。
然而事與願違,那日過後,還未等她想出法子,她就病倒了。日日咳嗽不止,令她身子破敗不堪,連長秋宮這宮門都邁不出去,更別提接近那人了。
還真是諷刺呐。
汾陽王府再不濟,那也是她的娘家。她即便心中有恨,也萬萬不願見自己的父母落得滿門抄斬這般下場。
崇安帝分明是有意的。他奪了自己的一生,又奪了汾陽王府上下幾百人口的性命。
可她的命,他卻不奪。
柳皇後嘲諷一笑,指甲頓時刺入了自己的手心。
“娘娘,待您病好再看,也來得及啊。”
她隱去心底的情緒,麵色如常道:“本宮這病若是再久些,長秋宮外的小蟲子們與大蟲子可該樂壞了。”
丹胭聽得一陣心驚肉跳,她無比期盼自己愚笨一些,聽不出皇後娘娘所言何指。
是太後娘娘?
是其他宮裏的妃嬪們?
還是頂頭的那位——崇安帝?
她不敢再繼續想下去了,隻低著頭默不作聲。半晌後順著柳皇後的意思,繼而道:“大皇子殿下這段日子,都是賢妃娘娘照看著,娘娘省去了大半心神呢。娘娘寬了心,這病就大好了一半了。”
“那小胖子。”柳皇後眼中不喜閃過,“本宮的長秋宮可養不起這嬌貴的大皇子,本宮還怕吃窮了長秋宮。”
丹胭是為她擺脫了麻煩而高興,笑道:“賢妃娘娘該高興了,大皇子殿下終於能養在身邊了。”
“那本就是她的兒子,自個兒肚皮裏出來的,能不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