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我需要做好設計,步步把關,絕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
那個新年裏,我好像豁然開朗,心裏開出一個小窗,窗裏跳出另外一個我。她如影隨行,像我的雙胞胎姊妹,時時提醒我:“於池子,想不被耍死,首先要學會耍別人。”
我選擇的第一個對象,依然是橫刀。
那天中午我來到他的教室門口。他很驚喜地跑出來,問我:“是找我嗎?”
“廢話。”我微笑著說,“不然我找誰?”
“嘿嘿。”他搓著手笑了一會兒,像做賊一樣左顧右盼了一會兒,這才說道:“你不是說,要低調的嗎?”
“你跟我來。”我說。說完,我朝著學校花蕾劇場那邊一直走過去。他很聽話地一直跟了上來,此時正是午休時間,花蕾劇場靜悄悄的,大門緊閉。就在前幾天,這裏結束了一場成功的新年朗誦會,這場朗誦會讓一個叫段柏文的男生迅速地成為了天中的頭號明星。他朗誦了一首叫《偏偏喜歡你》的詩歌,據說很感人,據說是送給他喜歡的女孩子的,據說在那天台上的他超有範兒,據說有女生衝上台給他獻花……
這麼多的據說,是因為那一天我沒有去現場。那個時候我正在街上逛街,想找一條特別緊的皮褲,這樣子我以後去什麼“算了”酒吧的時候,才可以有更為合適的裝備,不至於讓人用特別的眼光來看我。遺憾的是皮褲子沒買到,不過我買了一條有破洞的牛仔褲,一套化妝品,裏麵有紫色的眼影有金粉的口紅,一個看上去很嘻哈的貝雷帽,一雙淡藍色的高跟鞋和一個超拉風的假卷發。
其實我不去是因為害怕看到斯嘉麗。我實在沒把握我會不會衝過去把她的臉扯爛。
當我把新買的物件統統擺到身上以後,我發現我不太習慣我自己的新造型。所以我隻是在房間裏偷偷地自我欣賞了一下,還沒有勇氣穿出去雷倒眾生。我知道和斯嘉麗比起來,還有很大的一個距離。但我並不氣餒,我有足夠的時間——三年。
不到最後關頭,我絕不會輕易放棄。
我靠在花蕾劇場的門邊,問橫刀說:“你知道花蕾劇場的故事麼?”
“說說看!”他好像很感興趣。
“很多年以前,有個女生和一個男生,他倆成績都特好,在班上是前三名那種。後來他們好上了,當然,是很秘密的,除了他們自己,沒有別人知道。他們相約一起考複旦大學,畢業後,一起去英國留學。可是高三那一年,女生發現男生劈腿,竟然愛上了一個高一的小女生,跟她提出分手。在畢業演出的那天,和她們班女生在表演完一支集體舞蹈以後,當眾自殺了。後來,她的魂魄就一直住在劇場裏,沒人的時候,還會出來晃悠。大家都說,千萬不要長得和那個男生像,不然進了花蕾劇場,就會被鬼下咒,然後一輩子都找不到女朋友。”
橫刀打了個激靈,但很快他就笑起來:“你在編故事。”
“信不信由你。”我說。
“我當然不信。”他得意洋洋地分析說,“首先,一個女生想要在眾目睽睽下自殺,那是絕對做不到的事情。割腕?上吊?如果是從舞台上跳下來,那也頂多是扭傷腳踝吧。”
我冷靜地說:“她用一把鋒利的剪刀,刺穿了自己的脖子。”
“哎呀,池子,你不要瞎說了。”橫刀竟然膽小的叫了起來,“難道你這時候叫我來這裏,就是為了說這些嗎?”
“當然不是。”我白了他一眼,問他:“你敢進去嗎?”
“門關著呢。”他說。
“想辦法啊。”我說。
他四下看了看,又跑到四周轉了轉,沒過一會兒轉回來,對我說:“那邊有個窗戶開著,我們可以爬進去的。可是池子,你要進去做什麼呢?”
他自作主張把我的名字改為“池子”,都是因為正事纏身我才懶得教訓他。
“進去再說。”我說。
他朝我揮下手,帶我來到劇場的西側。我看到那裏有個窗戶,果然開著,可是很高,以我的個子很難爬進去的。於是我看了他一眼。
他心領神會的蹲了下來,還在自己的肩膀上拍了拍。
我踩上去的時候有點猶豫,但也確實沒有其他辦法了。我踩著他,他慢慢地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才勉強夠到了那個窗戶,我雙手把著窗台,迅速地爬了進去。他則在外麵發出了一兩聲低沉的吼聲,這才跟著我爬了進來。偌大的劇場,除了安安靜靜的木椅子。就隻有我們兩個。因此更冷。
他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環顧四周,很嚴肅的說:“這個地方怎麼關門不關窗,太沒有安全意識了。”
也許他最適合的工作是保衛科科長。我在心中暗想。
“你真的喜歡我嗎?”我轉頭問他。
因為是陰天,又沒有開燈,劇場裏的光線很暗。我問題剛問出去,就看到他鼻尖上的汗珠,細細密密地慢慢地滲了出來。
“那是,當然。”他的聲音聽上去有些微微的顫抖。
我大膽的盯著他,他被我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轉頭看向別處。我想,如果坐在這裏的是段柏文的話,我恐怕連正視他超過三秒的勇氣都沒有。愛情,就是“犯賤”的外衣而已。
我把放在口袋裏許久的那瓶黑色玻璃瓶裝的男香水拿出來,遞給他。
他接過去,嗅了嗅,說:“香水?”
“對,”我點頭,說:“新年禮物。”
“送我的?”他的眼睛裏放出光芒來。
一切都正中我下懷。我學著斯嘉麗的樣子,抿著嘴,翹起嘴角,然後找了張中間的椅子坐下,把腿翹起來,抱著雙臂,下巴頷指著前方,柔聲對他說:“那你可不可以送我一個新年禮物呢?”
“肯。”他回答得很堅定,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你現在跑到舞台上麵,大聲地喊一句:‘於池子,我喜歡你!’吧。”
計劃實行的太順利,以至於我連一點點挑戰的快感都沒有。我料定他一定會上台,如同料定成熟的蘋果一定會掉到地上而不是天上。
隻是這個過程比我預想中的稍微漫長了一些些,不知道到底過去了多長時間,我前方的視線裏終於出現了橫刀,他走到了舞台上,雙手放在肚子上,看上去非常非常的緊張。又過了好一會兒,他抬起了他的一隻手,握成了拳頭,當做是話筒,用力地喊出了我規定的那一句話:
於池子,我喜歡你。
於池子,我喜歡你。
於池子,我喜歡你。
……
如果我沒有數錯的話,他一共喊了七次,一次比一次大聲,一次比一次深情並茂,一次比一次臉紅脖子粗。
我閉起眼睛。想像,如果是他,如果是他,那該有多麼好。我想把那個變態的自己一腳踢到垃圾堆裏去,但我沒有,我隻是招了招手,示意橫刀下來,來我的身邊。
他跳下舞台,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脖子,慢慢地走近我。在我身邊坐下後,他說的第一句話是:“高考我也想考複旦,你呢?”
“你親我一下吧。”我看著他。其實這時候我的心已經跳得飛快了,但我告誡自己,一定要堅持。世上無難事,隻要不要臉。不成功,則成仁。學不會冒險,就永遠不會有新的希望。
我把眼睛再次閉了起來。
我感覺到了他的呼吸。在這冰冷的空氣裏,那呼吸就像燒開的開水壺壺嘴處,冒出的發燙的空氣讓我沒有辦法再安穩的坐下去。我等了很久,幾乎覺得自己的上唇快被這空氣燙出一道口子,他的嘴唇也沒有覆蓋上來。當我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到了他的臉,離我很近,似乎隻是零點零一毫米的距離,我隻能看到他褐色的瞳孔以及眼白上的少許血絲,還有呼呼冒著白氣的鼻孔。
最後,我聽到他用虛弱的聲音對我說道:“還是不要這樣了。”
“你說什麼?”我問他。
他把椅子往遠處一拉:“你看上去,比我還要害怕。我不想讓你後悔。”
我一把拉近他,接下來的劇情應該是我主動獻上我的吻。這一切早在我的心裏排練了不知道有多少次,我一定要做到,一定要。我要把站在我身邊的那個雙胞胎娃娃推到橫刀的懷裏!我決不可以輸給斯嘉麗,讓她看我的笑話。我要有足夠的技能,才可以搶回本該屬於我的一切!
可是,然而,我又一次可恥地敗下陣來。
我根本就做不來,就是這樣。
我放開橫刀,把自己縮到座位上,沮喪極了。
“我們,應該慢慢來。”他在一旁語無倫次地安慰我說,“真的不需要太急的,你看我們都沒有準備好,有些事情真的不能太急了,是不是?”
“你走吧。”我說,“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帶你來的,我一定要帶你走。”他說,“我陪你,不吵你。”
“你走。”我裝作生氣的說,“我不要再看到你。”
“不走!”他說。
“滾!”我朝他大吼一聲。他顯然嚇了一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但依然沒離開。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敢大聲說:“你要真是這麼介意,我可以的!”
說完,他再次坐了下來,兩手死死地按住我的肩膀。
那一瞬間,我絕望地想尖叫。手不由自主的抬了起來,當即給了他一耳光。
我從來都沒打過人,我發誓這是第一次。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好像被什麼心魔控製了,由不得自己。我還沒來得及跟他說對不起,沒想到他竟然抬起手來,左右開弓,猛打了自己好幾下,然後他蹲下來抱著頭,說:“我流氓,我真慫,都是我不對。”說完這些,他抬起頭,誠懇的對我說:“你用那瓶防狼噴霧噴我一下,當做懲罰吧!”
你瞧,這場私人話劇,高潮迭起,真是有模有樣。
可是我收獲為零,一點都不快樂。
(10)
“她算可愛嗎?你認真笑話
她洗清化妝,你應該會害怕
當你勾搭她,你想起我嗎?
當你失了蹤,我真想過殺死她
我不算做錯吧?”
這首名叫《殺她死》的歌,被我在MP3裏反反複複播送無數遍。
我好怕我的“雙胞胎”的力量漸漸微弱,隻能用更多的力量來助長它。那個網站說得沒錯,人類最好的守護神就是你自己。全心全意的保護和熱愛,也隻有自己可以給自己。
可惜我醒悟得太遲,隻希望一切還來得及。
一個星期之後的黃昏,期末考試來臨之前,我撥開布告欄前攢動的人頭,看到了五張處分通告:
除了我意料之中的斯嘉麗以外,還有兩個高三的女生,一個高三的男生,最後一張上,竟然赫然寫著段柏文的名字。
我打了一個很結實的噴嚏,聲音響亮,差點讓我全身碎裂。我努力眨了眨眼,想要看的更真切一些——“經研究決定,給予段柏文同學嚴重警告處分”。
沒錯,確實是段柏文!怎麼搞的!
我從人群中退了出來,仔細回憶我做那件事的經過,無論怎麼回憶,都記得我是把那張他們擁抱的模模糊糊的照片抽出來了的。那個夜裏十一點被我塞到河馬辦公室門下的厚厚的信封裏,應該絕不會出現關於段柏文的任何蛛絲馬跡。
到底是哪裏出了差錯?
我發現自己全身都在發抖,但心裏卻燒得慌,像患了某種瘧疾。我飛奔回宿舍,到洗手間裏用涼水衝臉,足足衝了有十分鍾,我才掏出手機,用冰涼的手指給斯嘉麗打電話。
她告訴我,她在女生宿舍的樓頂。
那裏是嚴格規定不許去的地方,通往樓頂的鐵門一向都鎖著。我不知道她是怎麼上去的。
“你在那裏幹嗎?”我問她。
她的語氣聽上去甚至心情還不錯,“看風景呢。或者,你上來陪陪我?不過要小心哦,別被人看見。我偷了管理員的鑰匙。”
我深呼吸,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這才跑上樓。推開虛掩的鐵門,一眼掃去,卻發現樓頂上空空如也,我嚇得渾身冒汗,正欲撲到樓頂邊看個究竟,身後卻有個軟軟的身體突然抱住了我說:“姑娘我在這裏呢。”
原來她躲在門後,怪不得我沒看見!真有她的,在這時候還有心情開玩笑!
我尖叫一聲,一把推開她,厲聲問她:“很好玩嗎?”
她笑著說:“瞧你,膽真小。放心吧,我才不會做自殺那種蠢事。”
“你沒事吧?”我問。
“當然有。”她說,“不過想想也沒啥,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
我說:“你說得對,人總是要為自己做的事承擔後果的。”
“讓我猜一猜,”她靠近我問,“我的元氣小姐,你到底是來安慰我的,還是來質問我的?”
“隨便你怎麼想!”我沒好氣。
斯嘉麗歎口氣說,“我不知道得罪了何方神聖,人家往河馬的辦公室寫了一封長長的檢舉信,說我混酒吧,喝酒,還賭博。最誇張的是,信裏還附上了我一堆特有腔調的照片,真是不承認都不行。可是我發誓,河馬審我的時候,我誰都沒出賣。是學校自己去‘算了’酒吧查的,真的跟我沒關係,不過現在,我說什麼也沒人信了。”
“那就是,其實他還是跟著你混酒吧,喝酒,賭博了,隻是你沒出賣他?”
斯嘉麗眼珠一轉說:“你家老段的事,難道你不清楚麼,還來問我?”
“不清楚。”我說,“所以我希望你告訴我。”
“那你還是自己問他吧。”她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看著天對我說:“其實,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如果他不想說,還是尊重他比較好,元氣小姐,你也有自己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秘密,不是嗎?”
“就像你去打針,也是一個秘密嗎?”我站在她身後問。
事到如今她還在跟我撒謊,我實在是氣極了,不拆穿她不行。
這招果然厲害,聽我這麼一說,她忽然轉頭看我,身子像被電打了一樣,臉上的表情極為詫異,語速飛快地問我:“你都知道了些什麼?”
“這是我的秘密。”我說,“不過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交換一下。”
“不。”斯嘉麗想了一下,堅定地搖搖頭說,“秘密一旦被人知道了,就會變得一錢不值,還有什麼交換的必要呢。這件事給我的教訓就是,永遠不要把你的秘密告訴任何人,如果,你真的把它當成一個秘密的話。”
不管怎麼說,她的話聽上去很有哲理,一看落了下風,我趕緊換個話題:“這個處分不會有什麼影響的吧,高考最終還不是看分數。”
“這是你的汙點,會放在你的人生檔案裏,永遠都在。”斯嘉麗轉頭問我,“可我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壞,夠得上被處分的水平,你說呢?”
“那是,當然。”我蒼白地附和。
“其實最虧的是你家老段,”斯嘉麗說,“本來學校打算選送他和韓卡卡去北京參加一個什麼全國的文學大賽,現在泡湯了。”
這樣。
“你別責怪他。”斯嘉麗說,“我想他現在更需要的是理解。”
“理解他什麼呢?”我說,“理解他瞞著我出入於那樣的風月場所麼?”
斯嘉麗說:“難怪他就算對你說出我的秘密,也不敢把他自己秘密告訴你,元氣,我不得不遺憾地說,你和他,並不算一個世界的人哦。”
斯嘉麗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站在空蕩蕩的樓頂,心像被一陣大風刮過了一樣,除了漫漫灰塵什麼也沒有。
這算什麼呢?
在這場和斯嘉麗的暗戰裏,說到底,我們誰都不算贏家,不是嗎?
“我要去上晚自習了。”說完這話,我轉身往鐵門邊走去,身後傳來斯嘉麗的聲音:“元氣,你可以回答我一個問題麼?”
我點點頭。
“在你心裏,我到底算不算你的好朋友?”
這確實是一個讓我很難回答的問題。我內心的雙胞胎又在打架了,一個鼓勵我說出真相,一個鼓勵我繼續撒謊。最終的結果,我隻是丟下了三個空洞的字“你說呢?”之後,選擇了快速的離開。
其實,我也沒那麼討厭斯嘉麗吧?她有的時候還是有一點點可愛的。第一次認識她是我們兩個班女生合上的體育課上。我穿著一雙鞋帶總是會鬆開的的跑鞋,在短跑測試的時候總是踩到自己的鞋帶,差點摔一個大馬趴,窘死了。是她把自己腳上的跑鞋幹脆的脫下來,對我說:“拿去穿吧,不臭腳。”
我又在心裏罵自己犯賤。為什麼報仇計劃才剛剛稍有成效,我就替她著想起來了呢?!
那一夜,我失眠。一邊聽著《殺她死》,雙胞胎一邊在我的腦海裏不停打架,以至於起床上廁所差點撞到門柱。
隻能安慰自己:雙麵嬌娃沒那麼好當,這麼辛苦自然有回報。
我一直都不敢去找段柏文,我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他,安慰不是,責罵當然更不是。他真的一直是個好孩子,卻因為一時貪玩,換來一個如此大的後果——人生的汙點。而造成這一切的,不是別人,正是我。
就要期末考試了,不知道這件事對他的影響到底有多大,但我敢肯定的是,丟失了北京的那個作文大賽的機會,他的心裏一定有很大的遺憾。
至今為止,他初二作文比賽得獎的那個透明獎杯還讓在我的家裏,就在我房間的書櫃裏。每次來我家,要是看到,他就會耍酷說:“怎麼還不扔掉啊。”
我總是氣他:“這可能是你人生唯一的一個獎杯了,多有意義啊。不能扔。不然以後你用什麼教育你兒子呢?”
“我用拳頭!”他一麵說,一麵朝我揮拳。
我上前一步挑釁,其實我很希望他會打我一下,因為他下手一定不會重,但總算是一次親密接觸,可惜他往往都隻是紙上談兵,瞪我一眼說:“這次放過你。”
現在回想起來,從小到大,雖然我總感覺他在欺負我,但其實,他沒從有真正地傷害過我。反而我對他造成的這個傷害,是我可能永遠都彌補不了的。
如此想來,我就更恨斯嘉麗了。
一切都是她引起的。如果當初我肯聽段柏文的“離她遠一點”。或許,今天的事就都不會出現了。
再如此想來,我最該恨的人,是不是應該是我自己才對?
但是無論如何,段柏文,對不起。
(11)
段柏文的卷入,讓我的複仇計劃不能按照原先安排的那樣繼續下去。
其實我還有很多後續的想法,我不能讓斯嘉麗好過。我要讓她丟掉一切,包括公主的外衣驕傲的外殼,讓她不僅是在我,而且是在世人麵前,都永遠抬不起頭來。
但是現在,事情出了點偏差,我隻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那天晚上我第一次在她的私密博客上留言。
內容如下:
親愛的應召女郎:
出來混,遲早是要還的。醜事做多了,總有一天栽屎坑!
好吧,我承認我出言汙穢,詞不達意。但是我想把這句話喊出來很久了,實在是不吐不快。
發完以後,我就從那本厚厚的英文詞典裏小心的抽出她和段柏文擁抱在一起的照片,我真想把它燒掉,或者撕得粉碎。但是我還是決定先忍一忍,等到我的報仇大計成功的那天,再撕掉它,作為儀式也不遲。
第二天中午的食堂,我看到了他和斯嘉麗,他們麵對麵坐在一起吃飯。旁邊並沒有別的人。斯嘉麗坐的那個位子,曾經屬於我,我倆曾經把一塊排骨夾來夾去,他用難得溫和的語氣對我說:“不要減肥,你已經很好看了,減肥對身體不好。”
他知不知道,他真的很少誇我,所以當他說出這樣好聽的話的時候,我眼淚都差點要飆出來了呢。
那天晚上,我躺在宿舍的床上,快把一麵小鏡子都照破了,隻為了好好體會一下,他嘴裏說的“好看”這個詞,到底是什麼滋味。
隻可惜一切時過境遷,現在,相同的遭遇把他和她緊緊地聯係在一起。他們合理地成為一個世界的人。我則變成一顆徹底多餘的流星。
這算什麼狀況?
我端著盤子,不服輸地走過去,在段柏文的身邊坐下。
他看了我一眼,悶頭悶腦地低聲說了一句:“不要告訴你媽。”
“一百塊。”我說。
“欠著。”他說。
斯嘉麗笑著問:“段柏文,你到底欠元氣多少個一百塊呀?”
“元氣是誰?”他又開始一貫的裝傻伎倆了。
“多吃點。”我一麵說一麵我把我盤子裏的排骨夾到他盤子裏,他瞪我一眼,我瞪回去。他橫眉怒眼地說:“於池子,你能不能不要再鬧了。”
“偏偏……”我故意省略後麵的幾個字。
“嘖嘖嘖,看不下去了,我回避。”斯嘉麗笑著,端起盤子坐到了別的位子上去。
“你記性好像很壞。”我壓低聲音說,“曾幾何時,你還反複提醒我,要離某某遠一點,可現在,你靠得好像比誰都近哦。”
他沒理我,而我們差不多同時看到,在斯嘉麗那邊坐著的人,是橫刀,他正在拿眼睛瞟我們這邊。段柏文輕笑一聲:“那邊有人在等你。”
我也輕笑一聲:“你想跟誰坐過去就去呀,也沒人攔你。”
“你什麼時候腦子裏能沒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他譏諷地說。
“難道不是你先有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的嗎?”我反唇相譏。
“我看你是越來越過分了,”他說,“看來你得先給我一百塊,我不告訴你媽你這些言行舉止才對。”
“我沒錢。”我說,“我一個窮學生,哪裏比得上那些分分鍾就賺幾千塊的富婆。”
“好了!”他顯然很不喜歡這個話題,粗魯地打斷我說,“很多事情並不是你想像的那樣,你不要太自以為是了。”
他是在維護她,所以才批評我的麼?
明白了答案是一定的之後,我心裏的酸水一下子就冒上來了,我正想問他到底知道多少藏在秘密背後的真相時,橫刀不知道什麼時候捧著飯盆出現在我身邊,他的表情看上去出奇的憤怒,他把飯盆“砰”的一聲扔到桌上,氣呼呼的在我身邊坐下。
我夢寐以求的場景出現了——橫刀,段柏文,還有我。我本指望從段柏文臉上看到一丁點對我痛心疾首或者是對橫刀嫉妒不爽的意思,但我很失望,他隻是稍微抬了一下眼皮,就繼續低下頭扒飯。
“沒想到你是這種人!”橫刀用筷子敲了敲桌麵,大聲對他說:“竟然去酒吧那種地方胡作非為,還把自己當個學生看嗎?”
啊,他瘋了?他憑什麼指責他!而且口氣和河馬一模一樣!
我的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伸出腳在橫刀的腳麵上死命踩了踩,他卻像肌肉壞死了一樣,繼續麵無表情地對他喊叫:“我警告你,你自己做這些事情不要緊,最好不要拖著於池子,她是一個很單純的!”
他的聲音實在太大了,以至於周圍吃飯的人都停下來看著他。不明事理的人,一定以為這是一場爭風吃醋的好戲。此時此刻,我真想變成一枚圖釘,被人用力按進牆裏。
“你閉嘴!”我終於忍無可忍地嗬斥他。
他卻渾然不覺,繼續用中氣十足的聲音說道“你,還有她——”他手一指不遠處還在吃飯的斯嘉麗說道:“你們這些人都要自覺一點,不要再鬧什麼笑話出來了!人,如果連起碼的自律都做不到,還帶壞他人,連累他人,簡直是罪不可赦!”
在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我用腳直接用力地踹他也全無作用。他還是紋絲不動的說完了所有他想說的話。直到段柏文抬起頭來,放下筷子,兩隻手鼓了一下掌,對著他了三個字:“說得好!”
他完全沒聽出別人語氣裏嘲弄的意思,表情還很得意,把自己當成了大俠。我則心如死灰,如果我麵前有一把刀,我會毫不猶豫地把它戳進橫刀那愚蠢的肚子裏去!
可是這種想法隻維持了短短幾秒種,當段柏文站起身來毅然走掉的時候,我卻一點責怪橫刀的欲望都沒有了。因為我清楚地看到,他經過斯嘉麗身邊的時候,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頭,然後斯嘉麗也站起來,他們倆的背影一前一後消失在食堂的門口,像兩個翅膀黏在一起的蒼蠅一樣,從我的視線裏逐漸消失。我的心裏就像堵著一塊不斷發酵的麵團一樣難受。事已至此,我做的一切到底是在報複斯嘉麗,還是幫助斯嘉麗呢?你瞧,現在,她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和他站在統一戰線了。但是我最生氣的卻是他為了她連處分都願意,卻不願意對橫刀的橫加指責做一點點的解釋,隻顧著向全世界宣揚了他們“同甘共苦”的精神,一想到這些,我先前對他的愧疚統統掃了個精光。
活該!
祝他倒八百輩子的黴被處分一萬次!
這一刻,我是多麼慶幸我的身邊還有一個本該千刀萬剮的橫刀,不然,我不僅輸光了裏子,恐怕連麵子也得一同賠個精光。
所以,當他轉頭關心地對我說:“你再吃點吧,你吃得太少了。”的時候,我聽話地坐下來,重新拿起筷子,給自己夾了一塊最大最肥的排骨,狠狠地塞進嘴裏。
“我沒說錯什麼吧?”他說,“我本來不想管的,可是看你們好像要吵起來,不管怎麼樣,我是不可能允許別人欺負你的,這是我的原則。”
“那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你?”其實這個問題,我不僅是在問他,也是在問我自己。
他咧開嘴笑了,然後回答我說:“那是當然。不過有件事我要批評你,你以後都不要花那麼多錢去買什麼禮物了,就一瓶小小的香水,三百多塊。太奢侈了。”
我還沒問他怎麼知道,他說自動交待說:“我去專櫃看過了,雖然錢並不代表一切,但我還是太感動了。我本來想退掉,把錢還給你,但人家說沒發票不讓退,所以,我還是留起來做個紀念,等到將來那一天,我買三千塊的,哦不是,三萬塊,也不是,是三十萬,三百萬的東西還給你,好不好?錢就不必花在我身上啦,像我這樣的人,還是習慣用SixGod這種品牌哦。”
說完,他自己先樂得個不行。
SixGod!真有他的,換成以前,我應該早也樂翻了。
但現在,我一麵沉默地嚼著那塊巨大無比的排骨,一麵就在心裏悲傷地想:如果真有橫刀所說的那麼一天,我的命運就真是太太悲慘了。
(12)
期末考試的前一天,天空飄起紛紛揚揚的細雪。
這天,是我媽五十大壽。
天中下午三點就提前放假,算作考前休整。我拖著一大袋髒衣服,趕回家給我媽祝壽。為了她的這個生日,我甚至在繁忙的複習之餘抽空研究了一下烘焙書,打算親手給她做一個蛋糕做為生日禮物,雖然有一個大廚媽媽,但好歹也略表一下我的心意。
往校門口走去的時候,我看到了斯嘉麗。自食堂事件後,我們已經有很多天不見麵,不發短信,不聯係。她站在寒風料峭的校門口,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人。毋庸置疑,一定是在等他。
我小心的踩著細雪,想快速經過她,但那包髒衣服拖累了我。我的姿勢顯得笨拙而又難看,一看就是天生的氣場不足。
倒是她大聲喊住了我:“元氣!”
看來我的道行,跟人家比確實是差了好幾個檔次,真是不服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