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下身子,雲天霖輕蔑地盯住陸錦年不可思議的雙眼,“隻可惜,你比我還要蠢。蠢到如今,竟然還在相信這個女人的話?我們乾元社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能動手的,哪來那麼多廢話?陸錦年,好好問問你身邊這個女人,當初在你們婚禮上發生的事,到底是誰做的?”
陸錦年微微轉過頭,他能感受到林依按壓在他傷口處的手不停地顫抖。可是他分辨不出身體上的痛苦已經到了什麼地步。呼之欲出的真相一次次翻轉到無法跟上節奏的餘地,陸錦年隻覺得腦子都要炸了。
“依依......告訴我,真話。”
“我......是我!是我!都是我!我不小心害死了雲倩倩,我怕惹上她哥哥!我隻能設這個局,我......”
“是你?依依?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是想讓阿悄——”
“她就是想借我的手,除掉林悄。”
“那封信......”陸錦年恍然失措,顧不得血染衣衫,整個人奮進全力撐起來,“阿悄到底在哪!林依,那封信難道不是阿悄留給我的麼?你們兩個,字跡幾乎一模一樣......
當初婚禮上的視頻,是你故意做局,那麼你從那時候開始,就已經......那個在視頻裏,跟林悄身形酷似的人,其實是你才對?”
“陸錦年,如果你的智商還能再在線一些,應該不難猜到。你的母親,是誰害死的。”雲天霖若無其事地點了一根煙,其實在來到這裏之前,他有想過要不要把這裏發生的一切錄下視頻給林悄看。
但他想來想去,還是打消了念頭。雖然跟林悄相處不久,但他已經深深了解了這個女孩的心性。都是自己的至親至愛,什麼樣的下場都不會讓她心裏真的舒服。
雲天霖的話幾乎讓陸錦年當場癱倒——
媽媽的死?
沒錯,一場詭異車禍,一場極致的投毒。那天在醫院裏所有的可疑人物都排查過,卻唯有許若......
林悄曾提過一個細節,薑素雲的手臂因為針孔回血,被護士重新埋針。那個細小而詭異的傷口,不正是氰化物從體表入循環的渠道麼!
許若到過病房,雖然隻停留短短時間,但她絕對有機會假借幫助林悄護理擦身的時候......
“林依,我媽媽她......”
“是!是我又怎樣!她看不起我,她不許我跟你在一起,她眼裏就隻有一個林悄!事情都過去那麼久,她還要去追查,是她不給我活路!她死了活該!”
“林依!你簡直是瘋了!那是我媽媽!”陸錦年青筋暴起,要不是槍傷幾乎脫去了他身上大半的力氣,他一定會撲上去掐死這個可怕的女人。
他曾愛她愛到恨不能奉獻整個世界,而她,卻摧毀了他世界裏一切值得珍惜的人。
上蒼到底在開一場什麼樣的玩笑?讓這份極致的愛,扭曲到今天這步田地!
“陸錦年,你們都一樣。”林依突然發難,衝開保鏢的架製,嗖得一聲竄上窗台,“你口口聲聲說我是特別的,是最值得你珍惜的。可是你連你愛上的人究竟是誰都分不清,陸錦年,你知不知道這麼久以來,我一個人走得有多辛苦?我以為我遇到了你,就可以再也沒有任何恐懼。可這都是假的,是林悄,是她施舍給我的!我不需要,我從小就比她強大,我不需要!!!”
“你錯了!”陸錦年大吼道,“在阿悄心裏,你始終都是她最重要的姐姐,最重要的親人。當初她冒充你來找我的時候,就是為了讓你得到一次最好的機會,可以遠離底層混亂的圈子。她回到林家,是因為不忍心看你為了母親的藥費,一個人苦苦撐著。林依,你隻是活在自己編造的恨意裏,從來不肯放過你自己而已!”
寒風陣陣入窗欞,林依披散著長發,淚水洇透了妝花。
林依笑得淒美而決絕,一步步攀上危險的境地。
“是麼?錦年,如果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的笑話。那麼至少,你是我生命裏唯一存在過的真實。好了,有什麼話,我親自下去對她說吧。”
“林依!你要幹什麼!你告訴我,阿悄到底在哪裏!”
“林悄在哪?”林依轉過頭,笑容猙獰起夜的顫動,“當然是被這位雷厲風行的雲先生給殺掉了啊,你以為他們這些人是吃素的麼?”
說完,她縱身跳出窗外,風裏帶著腥氣。
三樓的高度本不該致命,但樓下尖銳的籬笆牆從她漂亮的咽喉深深割了進去,隻在三分鍾裏,就噴完了全身的動脈血。
那籬笆,是林悄親手搭建的,種滿了林依最喜歡的白玫瑰。她曾對陸錦年說過,看著這些花,就好像姐姐一直陪在他們身邊一樣。
如今,白玫瑰的花瓣點染了血色,變得媚俗,變得失落......
呼嘯的警車帶走了破碎的遺體,陸錦年推開包紮的醫生,踉蹌著上前拽住雲天霖。
“告訴我,阿悄在哪裏!”
“林依不是告訴你了麼?她,已經被我的人......誤殺了。”雲天霖的眼神沉了沉,厭惡地擋開陸錦年滿身的血汙。
“你騙我!不可能......你若是真的殺了她,又怎麼會發現她不是真正的林依!”
雲天霖默不作聲。
“我知道,她一定沒死對不對?雲先生,求你告訴她,我愛她......是我看不清自己的心,是我從來沒有珍惜正視過她的好,我愛她......”
“是,她很好,也很值得珍惜。所以這世上想要愛她的人多了,你算老幾?”撂下不冷不熱的一句話,雲天霖轉身,“這一槍,是我替她還你的。也為她因你流掉的......兩個無辜的孩子。”
“孩子?她......”震驚,失落,無盡的自責與痛苦,終於織就一張巨大的網,將陸錦年牢牢扼住。
他無法掙紮亦無法呼吸,在靠著牆壁慢慢滑到的一瞬間,卻怎麼也不肯閉上雙眼——但他很清楚,林悄臉上的淚,也許自己再也沒有資格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