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他說,“你來啦?”
寇秋嗯了聲,把水遞給他。夏新霽仰起脖子喝了幾口,把身邊幾個人都扔在後頭,隨即汗濕了的外套向肩膀上一甩,帶著寇秋一起向前走。
“哥想吃什麼嗎?”他說,拿手機飛快地瀏覽著,“要不我們去吃日料吧?正好吃點清淡的,哥今天還說頭疼呢。”
寇秋抿了抿唇,話突然變得很難開口。
小孩平日的心思總是太多了,哪怕笑時,也不是那種全無芥蒂的笑。如今他終於見到夏新霽這樣活潑又開心的一麵,先前的話,便怎麼也吐不出來了。
他們一同在外頭吃了一頓飯,小孩顯然心情很好,一個勁兒地給他夾菜,放下筷子時就彎著眼睛,衝著寇秋沒完沒了地傻笑。
直到回家上樓時,夏新霽仍舊在輕聲哼著歌。
係統說:【阿爸,是時候了。】
再不說,你就真的不忍心說了。
寇秋咬了咬牙,喊住了夏新霽。
“小霽。”
小孩茫然地看他,“嗯?”
“你......”寇秋深呼吸了一口氣,“你跟我過來。”
他把人帶到了自己房間裏。
夏新霽乖巧地在他床上坐了,望著他的眼睛閃著光。
“哥要說什麼?”
寇秋直直看著他的眼睛。
“我有事情不記得了,”他一字一頓、認真地道,“小霽,我的記憶缺塊了——這件事,和你有沒有關係?”
“......”
夏新霽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了。他垂著頭,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寇秋輕輕歎了一口氣。
“為什麼要對我催眠?”
半晌之後,夏新霽的嘴唇勉強動了動,重新抬起了眼,望著他。
寇秋怔了怔,因為小孩的眼睛裏居然蒙著一層瀲灩的水光。
“是,”他說,“我催眠了——那為什麼哥哥還記得?”
“我明明、明明很努力很努力地想把那個人抹去了,”他輕聲說,“可哥哥就這麼愛他麼,居然還記得?”
寇秋:“......”
他心說,我愛個鬼。但那人是任務對象啊,我必須得記得!
“解開催眠,”寇秋低聲說,“你不該這樣做。”
夏新霽的表情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哥哥......”
“解開催眠,”寇秋硬起心腸,“不要讓我再說第二遍了。”
夏新霽別過了頭。許久之後,他才輕輕道:“哥哥自己都可以解開了。”
寇秋初時還有些不解,隨後卻驟然明白,手指一下子搭上了自己腳腕上的鏈子,“你......”
“催眠,”夏新霽低聲說,“一定是要有媒介的。”
他看著那串細細的腳鏈被緩緩拆下來,聽不到那連串的鈴鐺聲,寇秋的神情也一點點便得舒暢。縈繞在頭腦的回音像是消失了,痛感和朦朧感也消失了,他抿抿嘴唇,望著小孩,一時間心情有些複雜。
“小霽,你——”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的話沒有問完,已經粗暴地被夏新霽打斷了。
“哥哥喜歡我麼?”夏新霽哀求似的看著他的眼,“喜歡麼?”
“小霽,”他說,“你過來。”
夏新霽跟著他進到了房間,問:“哥哥想說什麼?”
“這有一份文件,”寇秋從公文包中抽出了文件夾,交到他手裏,“你看看,簽了吧。”
夏新霽密密的眼睫顫了顫,翻開了文件。
那是一份財產轉讓說明,寇秋將自己名下的所有股份及不動產,全都轉移到了他名下。
夏新霽沒有簽,隻問:“哥哥這是什麼意思?”
寇老幹部說:“我打算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
小孩將筆放下了,擺明的不配合。
寇秋開始頭疼,猶豫了下,才道:“這是你應得的。”
——他才不是夏家人。與這個家真正毫無血緣關係的,原本就是自己。真正的繼承人從一開始就應當是夏新霽,隻是因為眷戀著與夏老爺子的親情,寇秋才又在這棟宅子裏待了這兩年。
夏新霽不是他的弟弟,他也不是夏新霽的哥哥。兩人分明都心知肚明,隻是誰都沒有拆穿罷了。
如今,把夏家還給小孩,寇秋也能落個心安。
夏新霽看著他麵上的神色,忽然間便明白過來了。他抿了抿唇,道:“哥是要直接離開夏家麼?”
——離開我?
寇秋微微苦笑了下,直接把這層薄薄的窗戶紙戳破了,“小霽,你也知道,我們並不是親兄弟。”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直接談到這個問題。哪怕寇秋再怎麼把小孩當自己的崽子疼,他也必須承認,夏新霽和他之間,是沒有任何血緣牽絆的。
小孩抿緊了嘴唇,一言不發。
“戶口我也遷出來了,”寇秋輕聲道,“小霽之前一直在公司,做的也很出色,爺爺要是知道你把公司完全接手了,一定會很開心的。”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疼愛了這麼久的崽子的頭。
“哪怕哥不再是你哥了,也仍舊會來看你的,”寇秋說,“我保證。”
小孩望著他,神情莫測:“那哥呢?”
“我?”寇秋說,“我就會終身投身於為人民服務的偉大事業當中吧。”
夏新霽問:“哥要住哪裏?”
這一點,寇秋也有事先考慮過,立刻對答如流:“我已經看上了工作地點附近的一套房子,和中介談過了,能先在那邊租住幾個月。幾個月後......”
他猶豫了下,考慮公務員的現實工資和N市不斷上漲的房價,悲哀地說:“可能就會在附近再找一套房子繼續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