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將對您,絕對效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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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一句誓言。
坐在正對麵的赫侖子爵分明聽到了這個奴隸效忠的宣言,卻隻是漫不經心地將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他側過臉,對身邊的男仆淡淡道:“他有做戰士的天賦。”
貼身男仆的身形顫了顫,俯下身來,恭敬道:“子爵,您的意思是——”
“把他要過來,”赫侖輕聲道,“我不管你用什麼方式。”
他重新抬起眼,看了眼對麵包廂中站直著的小小身影。
男仆重新弓了弓身子,悄無聲息地出了包廂。
青年已經下了台,正在交易所後麵的院子裏修整。有人舉著水盆,衝他兜頭澆下來,他身上的血色都被衝淡了不少,頭發被水流擊打得柔順,順著臉頰的弧度垂下來,露出其中一雙銀灰色的眼眸,仍舊帶著尚未完全消退的野性。
他像是一隻在溪邊整理自己、準備重新狩獵的豹子。
男仆的腳步頓了頓,心知這是下等人的標誌。
越是上等的貴族,眼睛的碧色便越純淨,如同尤裏西斯,便幹淨的如同一潭碧潭,像是上等的水頭十足的祖母綠;而越接近於黑色的眼睛,就越象征著這個人低下的身份。
可往往是這些深色眼睛的人,胸腔內藏著的是比這些貴族更加澎湃熾熱的野心。
男仆親眼見識過了,他也堅信這一點。
“你叫什麼?”他花點錢遣散了院中的其他人,對青年說,“無論你之前是怎麼樣的,如今,你都是被貴人相中了——我的主人希望你可以跟著他,你能擺脫這低賤的身份,成為一個自由民,任意過自己想要的生活。”
青年的肩膀不動聲色重新繃緊了,蓄勢待發,像是在緊張。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仆人,問:“是那位將我買下的主人讓你來的嗎?”
仆人一哂,道:“當然不是!”
他左右望望,聲音壓得低了點。
“那位少爺說到底還是貴族,哪裏知道我們這些下等人的苦——哪怕你真的跟著他去了,之後幹的,也隻能是一些伺候人的活。”
他的手在青年肩上拍了拍,道,“可我們子爵便不同了,他自己原來便是下等人。你若是能跟著他,之後說不定也能立下軍功、封爵呢!”
聽聞並不是那位少爺,青年繃緊的身形重新慢慢放鬆下來,銀灰色的眼眸深處不動聲色掠過一絲失望。他從旁邊隨意抓起一塊麻布擦拭著頭發,甩淨上頭的水珠,淡淡道:“我已有主人。”
男仆說:“那又如何?”
他看青年仍舊無動於衷,隻好直接點醒:“如果你直接做了自由民,哪還需要什麼主人?”
青年毫無反應,隻是又淡淡將方才那句話重複了一遍。
“我已有主人。”
他眼前重新出現了那個纖細卻挺直的身影。那位大人的頭發裏像是一絲一縷糅合進了陽光,分明隔著這樣遙遠的距離,可卻讓他的鼻間嗅聞到了近似於陽光灑落在樹葉上的味道。
他甚至說不清那一刻心中究竟是何感覺——也許是神終於眷顧了他一次,讓他這顆殘損的、破敗的靈魂,重新擁有了戰栗不止的力量。
男仆還欲再說些什麼,卻忽然看見青年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那是一種自內而外的、如同無數簇小火苗將其點亮的光彩;他猛地前進了兩步,像是又想起了自己如今狼狽的模樣,於是重新垂下了頭。
他的神情虔誠地猶如在對著神的雕像許願,重新彎下了膝蓋。
“我的主人。”
男仆愕然,猛地回首,這才發現,竟然是尤裏西斯親自來了。
這位少爺當真不愧布萊登家的玫瑰的名稱,麵頰豐潤白皙的像是羊脂膏,藏青的披風在他身後颯颯飄揚起來,愈發襯出他嬌養而出的、近乎驕矜的貴氣。他的臉色有些蒼白,裹著披風默不作聲望著這個剛剛被自己買下的仆人,許久後,才大踏步走上前來。
別人興許不知道,係統崽子卻一眼就看出來,寇秋這是生氣了。
“你叫什麼?”他對青年道。
察覺到他態度的冷淡,單膝跪地的青年麵色也一下子變得難看起來,身形挺得更加筆直。他的眼睛裏飛快地閃過了別的情緒,像是小心翼翼,薄唇也抿了抿,低聲回答:“主人,我沒有名字。”
“既然你叫了我主人,”寇秋冷聲道,“那你就給我老老實實記住,布萊登家族裏最重要的一點是什麼!”
他是真的被氣急了,頭腦至今還有些發漲,胸腔內的一顆心仍舊在砰砰地飛快跳動。
若是、若是沒打贏怎麼辦?
若是就在他眼前死去了怎麼辦!
青年仰起頭,望著他。他的眼睛裏,像是有一座不會融化的巨大冰川。
“無論您說什麼,我都將聽從,”青年頓了頓,從自己嘴中嚐到了還未完全消退的血腥味,“聽您吩咐。”
“那好,”寇秋說,“布萊登家規矩的第一條——我從來不稀罕什麼勝利!”
他被被包裹在柔滑的絲綢襯衣下的胸膛起伏著,昂首道,“所有的前提,都在於你給我好好地活著——拿生命換來的勝利,在我這裏一文不值!”
青年怔怔地抬頭望著他,像是第一次聽到這話,瞳孔中映出了一個小小的、金發碧瞳的影子。
他說:“主人......”
寇秋看著他此刻全然不同於上世界的模樣,喉嚨處又是猛地一酸。僥幸和後怕一同交織著湧上頭來,醞釀出的滋味都是苦裏頭夾雜著酸澀的。
他閉了閉眼,聲音都有些幹澀,“沒有下一次。”
青年望著他的模樣,半晌後才緩緩勾了勾唇,眼睛像是被一輪巨大的太陽映亮了。
他低下頭,近乎虔誠地把雙唇印上了那隻被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皮靴。
“——是。”
正如我所說。
在您將我買下的一瞬間,您將擁有我,和我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