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腦紀錄下M的所有心理變化的細節, 是她在書中世界時不知道的。

第一次碰見她時。

【腹部很痛。

傷口已經開始愈合, 站起來腸子也不會再掉出去, 是以痛感雖然明確,但少年並沒放在心上,他知道隻要沒更多的追兵趕來, 他在這裏呆一天, 就會徹底恢複好。

能活下去。

但活下去要幹什麼呢?

每次想到這裏,少年隻能想起一片空白, 和此時萬裏無雲的晴空一般, 缺乏可供想象的雲朵, 幹巴巴地藍著, 藍得刺目。他的本能告訴他, 他不該喜歡白天,於是他闔上眼簾, 任由血珠舐過自己的臉龐。

腳步聲從遠到近, 來人已有意收斂, 但少年依然感覺明晰。

是追兵嗎?

不像, 隻有一個人。

隻有一個人, 那他不怕。

那人蹲了下來, 靠得很近,近得他想動手了。

“你……還好嗎?”

女的。

少年睜開眼。

映進眼簾的, 是一張白嫩清秀的臉龐, 聲音軟軟的, 眼睛也軟軟的, 和他見過的人類和喪屍都不一樣,像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種生物。她身上沒有異能者的味道,隻是人類的話,隨時可以殺掉。他心生好奇,不急著殺她了。

少年抬手,張嘴想說話,發現自己的聲帶還沒長好,隻能苦惱地擰了擰眉。

“說不了話?那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嗎?”

點頭。

“這裏不安全,你能走路嗎?”

點頭。

……她想做什麼?

雖然缺乏常識,但對方的善意如此明顯而陌生,是他從來沒感受過的,像太陽一樣暖和,卻不刺目,使他將殺掉她的想法一再往下摁——說實話,他不嗜殺,隻要別人對他沒惡意,他隻想在陰涼處呆到天荒地老。就算是將他關在同一個地方,即使是被當成實驗品來研究,他也是沒所謂,不會生出反抗念頭的,隻是研究所折騰他折騰得太狠,他才不想留在裏麵。

她偏低的體溫,讓身體接觸變成了一種享受。

好香。

涼涼的。

她想救他嗎?

她在對他好。

為什麼?

少年陷入長久的困惑。】

M是一張白紙。

喜歡如此簡單,第一眼眼緣到位——糟了,是心動的感覺,便不再懷疑,未曾學會世故地懷疑能否成為適合的一對,沒有情侶概念,門當戶對?物種隔離?都不是問題,也沒有問題。

回歸到最原始的——

在一起,開心嗎?

開心,太開心了,他從來沒有這麼開心過。

她吻他的嘴唇,喜歡他的臉,他都知道。

而他鍾情於她的一切,即使將她皮膚剝去,剩下粉紅色的肌肉組織,也依然該是美的。

她帶他到處逛風景,開著大貨車在公路高歌

這張白紙逐漸染上歡愉的色彩。

活著原來是這麼令人感到愉快,對明天有期盼的一件事,現在誰再關著他,他就不願意了。少了光汙染的夜空群星如碎鑽,倒映在海麵上,她說這很漂亮,他不太明白,於是她牽著他的手,親手掬起一把海水。

海水冰涼,夜風清爽,驅走暑氣,像掬了一把星星在手裏。

漂亮一詞,與這刻手上的涼意連結起來,有了實在的意義。

M心尖湧出不可抑的愉悅,低頭舔了一口海水,鹹且苦,緊閉眼睛眉頭擰起來,彷佛遭到暗算,她在旁笑著揉他腦袋。視線掃過一行又一行的文字,夕歡想起來了,她覺得他可愛極了,傾身吻過去,夜空下的吻混雜著些許海水的鹹味,並不甜,卻很有感覺。

指腹輕按唇瓣,觸感猶在。

知道結局的故事,連快樂的部份都在等待另一隻靴子落下來。

終於,到了M病發的段落。

那是一個和以前任何一天都沒有分別的晚上。

風平浪靜,即使她不斷摳細節,也想不出任何先兆,倉促得連長談的機會都不給她,他喉嚨疼得厲害,隻能說一些斷斷續續的句子。

【M坐失床邊睡了一會。

他向來是不需要睡眠的,但最近卻開始感到困了。

他喜歡這個轉變,因為小魚也要睡覺,他正好與她一起睡。

隻是當他睜眼時,體內卻如同藏了絞肉機一般,每個細胞都在互相碾磨生疼,挑動他的痛覺神經,在短短一瞬間,他就覺得自己要死了。如同重傷後,M能輕易判斷出自己的傷情,能不能活下去,多久能痊愈一樣,他也明白什麼是必死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