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黃沙漫漫,唯姻黎眼中的陸無眠光彩非凡。
陸無眠是在桃花盛開的時候醒來的。
窗外鳥語花香,枕頭上還留著熟悉的清香味道。
陸無眠從床上坐起來,環視了一圈也沒找到那個人。
隻有手中握著一張紙,那是當年在郝洲城時,姻黎逼著他給乾國皇帝寫的挑戰信。
聽說陸無眠醒了,副將破門而入,怒氣衝衝的將陸無眠提下床。
“你明知自己會死,何苦還要招惹她!”
“你一介平民,命這麼賤,憑什麼要她拿命來換?憑什麼!”
“若是換作你當初的未婚妻,你還舍得在死之前這樣傷她麼!”
“你到底是恨她還是愛她!”
聽著副將不斷怒吼出的話,陸無眠良久道:“她在哪兒?”
副將一個怔忪,鬆開了陸無眠的領子。
嵇無山遍地花香,山高入雲,四周常年環繞白霧,站在山腳如臨仙境。
山頂上有一屋脊,背靠漫山高竹,麵臨萬丈懸崖,屋以竹而建,清幽無比,門上有一匾額,提著“秦狼姻”三字。
姻黎坐在懸崖邊的藤椅上,仰麵沐浴著陽光,右臉俊俏無比,左臉卻爬滿了猙獰的淡粉色疤痕。
“凝姐。”姻黎悠悠喚道。
從吳國皇城姻家派來的婢女走出來,雙手扶上姻黎的胳膊。
“將軍累了吧,我扶你進去歇歇。”
姻黎被攙著站起來,年方二十的人,走起路來卻帶著一股子老年人的蹣跚。
五年前烈伏將軍被敵軍埋伏,幾經周折才逃出來,卻命在旦夕。秦狼姻家為救這個僅存的獨苗,將祖輩傳下的護心丹請出了老宅,戴於姻黎身上。
護心庇體,卻不可摘之,否則逆天反噬,度一年如度十年不止。
而現在姻黎的護心丹沒有了,在陸無眠快要咽氣的時候,摘下來戴在了陸無眠的身上。
一年老十歲,她年華正好,卻要老去了。
半年後,陸無眠來到山頂的竹屋前。
門前放著一把藤椅,許久都沒人坐過,上麵積了薄薄的一層灰塵。
陸無眠對著屋裏道:“陸無眠求見烈伏將軍。”
許久後走出來一名婢女,客氣的對陸無眠行了一禮。
“將軍不見客,請回。”
陸無眠在屋外站了兩日,獨自下了山。
第二年,陸無眠又來了。
依舊是將軍不見客。
第三年,陸無眠靜悄悄的來,在藤椅上坐了許多日,感受著姻黎曾經感受的陽光,最後默默下了山。
第四年,陸無眠將一喜帖放在屋外,無人來拿。
第五年,吳國舉國掛白帆,吳國皇帝下詔收姻黎為義女,封“廣遠和義公主”,姻黎的葬禮按國葬製。
來接廣遠和義公主遺體的人浩浩蕩蕩達千人之數,其中有秦狼姻氏,有姻黎曾經帶領的將士,還有皇宮裏派出的禮官。
唯獨沒有姻黎最在乎的那個人。
嵇無山頂的竹屋已經空了許久,門前放著一塊石頭,石頭下壓著一張白紙。
白紙是陸無眠寫的那張挑戰信,空白處是狂放中帶著一分娟秀的字體寫的一句話:“我心悅你。”
而下麵還有一句比較新的墨跡。
“我亦之。”
風將白紙的邊緣輕輕吹動,卷著邊裹住石頭,如溫柔的手掌。
許多年後,一名叫阿凝的老人上了山,路過石頭時停下腳步,彎腰將地上的紙撿起來。
上麵的字已經模糊不堪,老人看了許久才看明白。
最終她笑了笑,蹣跚走到懸崖邊上,將手微微一揚。
風裹著泛黃的紙卷入山穀,飛進雲霄,最終在碧藍的天空裏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