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後, 北疆戰事終於成了定局,大周軍隊在西突厥的幫助下, 直入無人之境, 迅速攻下了東突厥的王城,大獲全勝。消息傳來時, 廣平帝在早朝上長嘯三聲,連道三聲好。文武百官更是言辭熱烈,整個大周朝一片歡騰, 直比過年還高興。
要知道自從大周開國以來,就與突厥人結下了梁子, 曆經了三四十年,兩代皇帝。如今終於在廣平帝手裏終結, 這是何等的豐功偉業?對於要靠史書工筆流傳後世的帝王來說,這可是無與倫比的榮耀。
故而廣平帝情緒過於激動, 終於支持不住, 一個跟頭栽下了龍椅。百官霎時經曆了冰火兩重天,前一刻還手舞足蹈, 下一刻便呆若木雞, 等反應過來, 無不聲嘶力竭地叫道:“皇上!”
夜半, 趙蕭身手敏捷地潛入了重華院, 趙基正在煮茶, 見趙蕭前來, 淡淡道:“快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趙蕭麵色有異, 想了想,還是說道:“八哥,父皇他很不好。”
趙基舉著茶杯遲疑了一會兒,隨後一飲而盡,聲音裏聽不出溫度,“奧,我知道。”
“八哥,你說父皇這次真的,真的?”
“不管真的假的,你做好分內的事就夠了。”
“是。八哥。”
“四皇子那邊如何了?”
“八哥放心,四皇子對軍中事務不熟,對將士的把控能力亦不足,鎮國公先前在禁軍中穿插了很多咱們的人,現下他那邊掌權的人已經都被我架空了。”
“惠妃那邊呢?”
“八哥放心,都聯係好了。”
“秦克的部隊兩日後到達京都,明晚就動手吧。”
“是。”
趙基喝完杯裏的茶,起身走到內間,出來時拿了一個錦盒,遞到趙蕭手上,“也算是我的一點兒心意,把這老參給父皇送去,多陪陪他吧。”
趙蕭聞言,忽地紅了眼眶,忍不住緊緊抓住趙基的手,哽咽著喊了一聲八哥。趙基眼底到底起了波瀾,忙不迭地下了逐客令,“快去吧。”
趙蕭隻得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起身走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轉身的一刹那,趙基流下了兩行清淚。不知過了多久,桌子上的茶水已經是冰涼透頂,趙基卻渾然不覺,拿起來正要喝,卻被李珠妍奪下,“你又不聽話。”
趙基見是李珠妍來了,忙笑了笑,把人拉進懷裏,“不敢,不敢。”
李珠妍卻是抱住趙基的頭,輕輕摩挲著,“哥哥,你想哭就哭出來吧。我都懂。”
趙基緊緊抱著李珠妍,不免苦笑一聲,哭?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必要哭,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哭。但他聽到趙蕭說廣平帝的身體不好時,卻突然感覺到了一陣巨大的孤獨。那個曾經在腦海中異常遙遠和模糊的影子,逐漸清晰,化成廣平帝三十歲的時候,他笑著馱著他,走在禦花園的路上。
“珠妍,你會一直陪著我吧?”
大周貞元二十三年,十月一日夜。
大興宮內,趙蕭陪著廣平帝吃了藥,伺候廣平帝安睡。廣平帝卻是興致很好,眉目也舒朗了很多,拉著趙蕭說起了很多陳年往事,趙蕭竭力忍住淚水,陪著廣平帝說話,不知不覺卻發現他已經歪頭靠在床上睡著了。
趙蕭看著滿臉風霜,滿頭銀絲的廣平帝終於忍不住低吼了一句父皇,他緊緊抓著腰帶上的香囊,而後過了好久,才一臉決絕地走了出去。
興雲宮。
秦貴妃連日來侍奉皇帝,又要探口風,實在辛苦,這日皇帝召喚趙蕭侍奉,她雖得了空閑,心裏卻更加擔憂,連著派了幾波人前去打探消息,得知皇帝總算睡了,這才稍稍放了心。正要命人備水沐浴,門外宮女卻來報信說惠妃到。
秦貴妃眯著眼思量了些許,已過亥時,雖有些晚了,但到底也還合規矩。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誰知道這人心裏懷著什麼鬼胎。思及此,秦貴妃擺了擺手,“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惠妃就帶著一大幫宮人進了殿,秦貴妃看到一位掖庭局的女官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忙很不客氣地問道:“深更半夜,你帶這麼些人來本宮這裏,是想幹什麼?”
惠妃嫣然一笑,“貴妃姐姐不要慌,妹妹不會為難貴妃姐姐的,隻需要貴妃姐姐配合一下,那一切就好說好說,若不然?”
秦貴妃霎時怒目圓睜,指著惠妃罵道:“若不然怎樣,你敢威脅本宮?”
惠妃也收起了笑容,不卑不亢的對上秦貴妃的眼睛,“威脅又怎樣?”
“大膽,你敢這樣對本宮說話!你是什麼東西,本宮現在就可以丈責於你!”
“我是大周朝皇帝親封的從一品惠妃,十皇子的生母,有協理六宮之權。姐姐要丈責於我,還要問問皇上的意思呢。如此專斷,難道是想趁皇上龍體虛弱,謀權篡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