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鎮下雪了,初雪下的小,地麵上隻覆蓋了薄薄的一層,卻也昭示著今年的冬天來了。常言都道雪後冷,看街上的小販盡管穿著厚實,仍是被凍的不行。但是為了生計,也得忍著寒意,扯開嗓子大聲叫賣著。
溫九從溫家的後門偷溜出來,拎著個小籃子向著鎮外亂葬崗的方向走去。
籃子裏裝的是一些黃紙香燭,她攢了好久的錢才買到這些東西,雖然她掛著個溫家小姐的名號,但是過的還不如一個農家小姑娘。
沒辦法,她有個不靠譜的娘。
她的生母本是溫家灑掃的粗使丫頭,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仗著幾分姿色,拚了命也要爬上溫家老爺的床。溫家老爺本來就是個風流人物,這送上門來的,還有不要的道理?
一來二去的,她娘還真就靠著肚皮裏的這塊肉,從個粗使丫頭一躍成了溫家老爺的不知道第多少房妾室。可惜,溫老爺沒多久就另覓新歡了,把她娘拋之腦後。她娘也是人間清醒,本來就是奔著錦衣玉食去的,才不管這溫老爺喜歡誰。
她娘孕期的時候,溫夫人對她這肚子寄予厚望,就盼著是個大胖小子,她好抱到自己房中養著,十月懷胎,好吃好喝供著,補品一日不停的往房裏送。結果補大勁兒了,生產的時候難產,差點一屍兩命。
雖然最後溫九生了下來,她娘卻也因此虧了身子,溫家夫人看生下來的是個丫頭片子,再也沒管過她娘。溫老爺更不用提了,聽說生下來的是個姑娘,看都沒看,就派了個丫鬟過來告訴一聲,說孩子九月生的,就叫溫九,然後就再也沒露過麵。
溫九她娘自從生產之後,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終於在溫九五歲的時候,一個冬日的夜裏,撒手離去了。
溫九當時小,不知道她娘沒了,隻以為她娘是睡著了,連著三天每日都呆坐在她娘床前。直到送飯的丫鬟感覺不對,都好幾日沒聽見她娘撕心裂肺的咳嗽聲,進屋裏一看,才發現人早死了,這才趕緊通知了溫夫人。
溫夫人一聽這消息,都沒通知溫老爺,直接讓小廝將人卷了鋪蓋扔到了亂葬崗。
一個被老爺早就遺忘的小妾,死就死了。
就這樣,兩年過去了,溫九在溫家後院磕磕絆絆的長到了七歲,就是平時吃不飽穿不暖的,看上去說是四五歲也有人信。
這兩年裏,隻有溫家後廚的一個楊媽看溫九實在可憐,時不時的給溫九偷偷留些飯食,陪她說話聊天,她才知道原來人死了是要祭拜的。
黃紙香燭是她托楊媽買的,她出了溫家的門,一路打聽著亂葬崗的方向,不知多久才找到了地方。可是她望著亂葬崗眼中一片迷茫,她不知道自己母親被扔在了什麼地方。
找不到的話,就這麼直接燒就好了,反正燒的時候,想著她娘親,她娘親肯定能收到的。沒錯,楊媽說燒紙的時候想著那個人,她就能收到了。
她找了個背風的地方,跪在地上給母親燒紙錢。嗯和母親說些什麼好呢?母親走的太早,好多記憶她都記不清了,不過沒關係,她活的還挺好的,母親應該會很開心吧。
溫九燒完了紙錢就往溫家走,楊媽說要在天黑之前快點趕回去。
她是在天黑之前趕回去了,可是她的小破院子裏怎麼全是人?
溫夫人滿臉怒氣的看著她,嗬斥道:“你去亂葬崗了?”
溫九呆著小臉看著溫夫人,她曾經遠遠的看過溫夫人,知道她是誰。
“嗯,去祭拜母親。”想了想,她還是回了溫夫人的話,不過她為什麼這麼生氣?
還沒等溫九想明白是怎麼回事,那溫夫人一下就變了色,好像似乎很害怕她,連聲音都嬌柔了下來:“老爺,這孩子這麼小就敢自己一個人去那種地方,肯定是個怪物,快把她趕出溫家,省的她招來災禍。”
哎?老爺?
溫九迷茫的看向溫夫人,這才看清她身後站著的一個老男人。
哦,這老男人是她爹,她偷偷見過很多回,不過這應該是她爹第一次見她。
這目光很是不善,溫九就算是反應再遲鈍也感覺到了,她爹不喜歡她。沒關係,她也不喜歡她爹,這男人長得又不好看,年紀還大。
拍拍小胸脯,幸虧她長得隨母親。
不過她就去了亂葬崗祭拜她母親,怎麼就是怪物了?溫九想了想,溫夫人怕是腦子有那個大病,可是她不能說。
溫老爺哪個樣子看上去似乎並不想和溫九說話,對著溫夫人道:“把她趕走就是,這種小事也來煩爺。”話落甩著袖子就離開了,連眼角都沒給溫九一下。
溫九就這麼被趕出了溫家,除了她娘生前留下的一顆小茶樹,其他的什麼也沒帶走。
她娘也是個奇葩,做粗使丫頭的時候,逛街買了顆禿樹枝,隻有光禿禿的幾枝小樹杈子,人家和她說是什麼極品綠茶,江山綠牡丹的幼苗,她娘腦子抽筋,還真就花了十個銅板買了下來。
就這麼個玩意兒,被她娘當個稀世珍寶栽在小花盆養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