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刺向死者的角度都是從上往下,唯獨致命傷是從下往上刺的。從你在匕首柄上留下的指紋朝向就可以看出來,你根本不知道怎樣正確拿匕首。”左擎蒼拿起桌上一支筆,握在手裏,筆在大拇指和食指上方露出一截,“你當時是這麼握著匕首。”他作了一個向前捅的動作,筆的軌跡從下往上,“而別人……”他又把露出的一截往下按,小指下方伸出一截筆,“是這麼握著的。”他屈起手肘,往前一刺,筆從上往下。
舒放恍然大悟,有些發呆。
左擎蒼一如當年般冷峻地打量著舒放,“正確使用武器時的殺傷力都比錯拿武器大,你的同夥們卻沒有一個刺到要害,他們的匕首劃傷的不是死者的肩膀,就是他的手臂,最嚴重的不過是捅到了他的上腹結果被肋骨擋住了。隻有你一個人直接刺穿了他的脾髒,最後他因為失血過多搶救不及時死了,如果你不捅那一刀,他興許能搶救回來。”
舒潯和舒放同時一愣,這一點他們以前都沒聽左擎蒼提過。
左擎蒼接著說,“你的同夥們年紀有的比你大,身材有的比你壯,有的‘混’得比你久,無論如何也不該是你去捅這一刀。當時警察將你認為是主犯,並不是因為我指出了那致命一刀是你捅的,而是你的好哥們統一了口徑,說你預謀已久。”
舒放憤怒地盯著左擎蒼,“別信口開河!他們不也順你的意進去了嗎?!”
“你姐姐因為警察認定你是主犯……”他看了一眼舒潯,麵色沉靜地接著說:“跟我分手之後,認為我鐵石心腸、無動於衷,所以不懂挽回,也不去找她解釋。而我隻是在做一件更緊急的事——最後的判決書,你被定義為從犯,為什麼?”
舒潯捂住嘴,站了起來。
“主犯,你的好哥們現在在第一監獄,判了十五年。你的家人,現在也包括我,都希望你好好改造,爭取減刑。”左擎蒼平靜地告訴舒放,說,“但看你目前的改造情況,不可能獲得減刑。所以我不得不告訴你,你所謂哥們的嘴臉。”
舒放的嘴唇顫抖著,說不出一句話。
“那時你……你去調查真正的主犯?”舒潯攥緊左擎蒼的袖子。
左擎蒼望著舒放,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你的好哥們跟死者結怨已久,早就想殺了他,又不想自己動手。他們看出一夥人裏就你最單純衝動,蠱惑你跟他們一起去行凶。隻要他們先動手,你就會不顧一切幫著殺人。他們買了匕首,建立了一個私群商量如何動手,以什麼由頭動手。我很幸運地找到了他們的聊天記錄,托一個檢察院的同學,交給了當時的主審法官。要不要我背出來給你聽聽?”
舒放的眼神很飄忽,陷入了一種迷茫之中。但相信他會想明白,左擎蒼為了幫他,付出了什麼。說到底,要不是進來了,他現在還不知道怎麼無法無天。
左擎蒼忽然也沉默了,站起來雙手插.進口袋,背過身去。
舒潯有點動容地望著他的背影,這些話他從來沒向自己提過,要不是今天舒放舊事重提,狠狠質問他,他恐怕會把這些事一輩子爛在心裏。當年她太衝動了,根本沒問清楚真相,就這樣揚言要分手,在他到處找證據證明她弟弟不是主犯的時候,負氣而走。
舒放忽然抬眼看了看舒潯,有些孩子氣地咬著下唇,別開頭去。
舒潯坐了一會兒,無話,最終跟弟弟說,要注意身體,換季了,別感冒。
舒放點點頭,默默由獄警領著走了。他似乎偷偷轉頭看了一下左擎蒼,可又倔得不願意多表示。
“我們也走吧。”舒潯走到左擎蒼身邊,低聲說。
對於這個男人,她忽然間多了許多愧疚。
如果說之前提起舒放,舒潯還有那麼一滴滴介懷,如今再沒有了。她不知道這幾年來,左擎蒼還有多少事沒有告訴她,他像深沉的大海,包容著她無處安放的任性和傲氣,今生能與他相遇,是她舒潯多大的榮幸!
想到這裏,舒潯伸手與他十指交握,頭靠在他的肩上,她不再想戰勝他,甚至不再想與他平起平坐,她隻想著,今後未知的歲月裏,也要這樣同他堅定地站在一起,共同麵對來自生活和職業的一切挑戰,白首不相離。
擎蒼,謝謝你。
汽車在繞山而辟的道路上慢慢行駛,山頂還有白蒙蒙的低雲。這條路新修過,比以往平坦許多。人生就像這路,壞了就修,越修越好,越擴越寬,總是向著一個更加好的期望發展。
後來有一天,舒潯偶然打開了大學時她的電子郵箱,已經很久沒用了,以至於忘了密碼,直到那天才找回來。她發現裏麵堆了很多雜七雜八的信,有的是廣告,有的是學院通知,還有一封,竟然來自左擎蒼,恰是她剛到美國的日期。
婭婭:16000公裏,太平洋西岸,我等你,沒有時差。 擎蒼。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