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許貫忠的回答斬釘截鐵,不容半分置疑:“以常理觀之,此計天衣無縫,方金芝送到衙內身邊,石寶與鄧元覺二人從中傳遞消息,方臘便可將全局掌握在手中,無半點疏漏,杭州大舉穩操左券矣!隻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一個銀礦鬼使神差引來了宗縣令,而衙內還在汴梁時便對方臘心存疑慮,甫到東南便輕身遠赴龍遊,從宗縣令口中得知了其逆謀,有心算無心之下,才有今日之局麵。若不是衙內見微知著,這東南幾可預見將陷於賊手了!”
高強聽罷,擦了一下額頭冷汗,暗叫一聲“慚愧!”可不是我有什麼見微知著的本事,這方臘曆史上鬧出那麼大的動靜來,以致於我一聽到這名字就聯想到了造反上頭,卻不料剛好碰上,此非天意乎?
“前事休提,隻論今日之局麵,貫忠何以教我?”
許貫忠輕搖折扇,嘴角一絲微笑越發顯得高深莫測:“欲要破計,惟有將計就計。方臘將如此大事瞞過身邊諸人,連親子如方天定、心腹如石寶等居然都是一無所知,可見明教內部對於起事大舉未必都是一條心思,而今日局麵已成,反謀必起,如方天定、石寶等輩,惟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附逆起事,則其身在衙內手中,死路一條;一是反戈相向,相助衙內平定明教此亂,不但己身可保,又免除數十萬生靈塗炭的大難,何去何從,任其自決可也。”
“什、什麼?!”雖然與許貫忠相處日久,知他心思細密計謀百出,高強卻也沒料到能去到這種地步,此舉無疑是將方天定兄妹置於無間煉獄中,左是亡身之道,右是叛教逆父的慘途,其間再無半點調和餘地,這哪裏是人能忍受的?
“不妥,大大不妥!”高強大聲嚷著跳起來:“凡為人子者,當此局麵有死而已,又哪裏會順順當當地為我所用?貫忠此計隻有殺人而已,叫什麼計?!”
許貫忠一步不讓:“衙內差矣!如今有衙內在此,京師禁軍亦已警覺,縱然都監府戰敗,明教占據杭州,待得朝廷大軍到日,亦是玉石俱焚的局麵,方氏三族一無生路;反之,倘若相助衙內平定杭州之事,則其反謀不顯,皆在衙內口中而已,要保全明教和方家也不是什麼難事罷?由是觀之,所謂叛教逆倫之道,恰恰是唯一的生路,護教愛父的坦途,適足以亡教傾家而已。孰是孰非,方氏兄妹可知抉擇?”
可知抉擇?可知抉擇?!高強呆若木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腦中一片空白,方臘用自己的子女為計,其險毒用心已經令其震驚,可與許貫忠這兩死之間求一生的狠辣比起來,方臘簡直就是一個剛從預備學校畢業的實習惡魔,而許貫忠則堪稱魔鬼的祖母了罷……
半晌之後,高強才艱難之極地吐出幾個字:“然則,那金芝……”
“衙內可休矣!”許貫忠毫不留情,一擊將高強的妄念擊得粉碎:“倘若明教反起,衙內身邊哪裏能留一個反賊的女兒?若然果真要求方女,則必須不動聲色化解明教之亂,此事若不得方氏兄妹相助,則貫忠可言必敗,到時候衙內莫說是要抱得美人歸了,就連此刻不殺方女,恐怕也要被禦史台參上一本吧?”
高強無話可說,情知許貫忠句句屬實,自己即便想找一句話來反駁也不可得,可是為何會到了如此局麵?自己可是穿越時空的主角,怎的一個自己心儀的美人都不能留在身邊,這,這可是逆天又逆天的啊!
“衙內。”許貫忠輕喚一聲,這一聲卻與前不同,甚是輕柔,高強無力地抬起頭來,卻見許貫忠單膝跪倒在眼前:“請衙內速速決斷,切不可被一時****迷住了靈智,如此庶幾有一線生機,否則輕則杭州事敗徒勞無功,重則亡身累家,連令尊高太尉也要受了牽連。孰輕孰重,衙內自明!”說罷一個頭磕在地下,再也不肯起來。
高強渾身一震,腦中種種迷思仿佛被一陣風吹過,萬千念頭一閃即過,忽地心頭一片空靈,陡然間大笑起來,雙手將許貫忠攙起道:“果如貫忠所言,衙內我惑於方女金芝的美色****,竟然亂了方寸,若非如此,貫忠這番謀劃多半也是出自本衙內的心計,又哪裏有不知之理?貫忠的金玉良言,本衙內當字字記取在心,適才言語中多有得罪,還望貫忠勿怪。來日多艱,我多有仰仗貫忠之處,隻望今日肝膽相照之情,曆久而彌新。”
許貫忠聽了這樣言辭,那麼伶俐的人卻也愣怔了一下,才躬身回道:“敢不盡心竭力!”雖隻區區六字,然而這位冷徹的謀士卻好似費了全身的力氣才說出口來,身子且微微顫抖不止。
(第五部第十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