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建軍眼都不眨地盯著舒梅,見她問了兩句就不做聲,隻顧洗木盆裏的碗筷,慢裏斯條地手都不抖一下,一點也沒露出感動扭捏害羞的神色,心像掉進海裏,一點一點地沉下去——怪就怪自己不夠策略,單刀直入了一把。這男女之間往往誰先主動誰就被動。但是形勢不等人,他活了半輩子就遇到這麼一個“看著開心,放家安心,有事寬心”的舒梅,去掉吳於磐,還有侯公子在虎視眈眈。何況自己的條件也不算差呐,該斷的都斷了,洗心革麵一心一意地等著招安,就差把心給捧出來給人see see。想到這,他突然覺得有些委屈,卻依然屏聲靜息,將滿肚子的話憋著。
舒梅洗完碗筷,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輕聲說道:“我知道你的心意了。明天你要送孩子們回去,先去睡吧。”聲音不大,卻不容置疑。
彭建軍覺得自己像法庭上的嫌疑犯,雙方陳詞完畢,急不可耐地等待最後裁決,卻被告知“庭審休息”。心裏仿佛有隻咬東西的小老鼠,四處搗亂,趕也趕不走。他坐立不安,輾轉難眠,幹脆起身披了件衣服到屋外,點燃了一支煙。
他年輕時跟他爹一個樣,酗酒酗煙,不過自從老爹肝癌過身,就沒再沾酒,煙也幾乎不抽。他狠狠地吸了一大口,讓煙草的氣息深入肺腑:麻痹的,在江湖上混了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最後還是載到在一個小女人的手裏。她又不年輕,連孩子都有三;長得也不算頂美,腿不夠長,****不大,臉太大;雖說挺能幹,可我要又不要女強人,怎麼就喜歡到非她不可了呢?要不是想安安生生地一起過下半輩子,幹脆把人綁了圈起來了事。雖說討厭貪錢的女人,可這倒寧願人家貪錢了。大把大把的錢捧上,反而擔心她不要,這不是犯賤麼?話說回來,我幹啥說曹操呢。他是白臉,是個奸的,名聲又不好,還搶人嫂子。說關二哥多好啊,紅臉的,忠義無雙。再不成白馬趙子龍也行啊,女人不都喜歡騎白馬的男人麼?真是失策啊失策。
屋裏舒梅窩在素色棉被裏,摩挲著寶寶們柔軟的頭發,思緒雜亂。
男人真正關心女人的時候,會有怎麼自然地表現,是感覺得出來的。她又不是木頭,心中多多少少會有觸動。
人以類聚,物以群分。她不了解彭建軍的交友狀況。但要了解一個男人,隻要先了解他向來愛哪種類型的書,喜歡書中的哪種人物,結合平時的表現,大致就可以判斷是個怎樣的男人。彭建軍是個心極大的,為人恐怕不會太安分。他一窮二白能走到現在這個地位,可見天分甚高,如果身處戰亂時代,因緣所致,未必不能成一方諸侯。他不算是英雄,但至少是真小人,直白坦率得令人覺得可愛。把掙的錢全給她,恐怕是他最大誠意的告白了。如果他說出 “我隻有兩天時間來把握,一天用來想你,一天用來想我”諸如此類的的話,倒不是他了呢。
舒梅欣賞他。可這欣賞並不能使那顆向往黃沙遍地的戈壁、幻彩之極光的極地、星空、樓蘭、冰河、龍卷風的狂野之心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