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灰色磚牆圍繞著S市地產大亨嶽逢山的居所嶽公館,穿過鐵門大閘,遠遠便能看見三層的小洋樓正安靜地沐浴在秋日下,低調的風格很符合嶽逢山在商場上的作風。
朝歡卻知道嶽家選擇在這裏安家的原因。當年爸爸為了找一處寧靜之所供媽媽養胎,委實費了不少精神。這棟有些曆史的小洋樓,幾乎耗盡了爸爸當年僅有的積蓄。將近三年沒有回來了,仿佛不太熟悉的家園承載著她少時記憶裏所有的快樂和溫馨。
南方的深秋比北方暖和多了,朝歡輕輕解下頸上的絲巾,小步慢慢地走向鐵門,按下了門鈴。
陌生麵孔的女傭走出來,一臉疑惑:“請問您找誰?”
朝歡笑了笑,她這個嶽家長女,傭人竟然不認得。“我姓嶽,嶽朝歡。”
“大、大小姐?大小姐好!”女傭戰戰兢兢,終於想起嶽家還有一位在國外居住的大小姐。愣愣地隔著鐵門上上下下地仔細端詳,這位大小姐竟然生得這樣好看,一身米白佯裝一看就是高檔貨,還有這麼好看的長靴,哎呦,真是好氣派。
女傭瞅著朝歡手中的小包琢磨,這位大小姐不是在國外麼,越洋回來的,怎麼隻得這點東西?不是假的吧?
朝歡微微一笑,錢夾遞過去,透明夾層裏是她與父親嶽逢山,弟弟嶽揚的合照。
女傭這才信了,忙不迭地開了大閘,眼一抬一抬的,笑得不安也討好。
朝歡擺了擺手,踏入院門。“你叫什麼?”
“王花,都叫我花姐。”
“花姐,來幾年了?”
“二年半了,托太太的福,照顧著我們鄉下人,給的活計。”
“嗯。還有幾個人?”
見她神色始終淡淡的,很有些威儀,花姐的態度變得恭敬起來:“回大小姐的話,我是管院裏的,還有司機李哥,廚房裏的是容姐。”
朝歡停在小樓廊下,蹭了蹭鞋底並不存在的泥垢,看了花姐一眼,輕輕一笑:“你去給先生打個電話,就說我回來了。”
原來大小姐回來,連先生都是不知道的。花姐怔愣間驚覺大小姐已經邁進大門了,連忙追了進去,一麵揚起聲音高喊:“阿容姐,大小姐回來了,你還不快出來見一見——”
那廚娘容姐被一嗓子嚷了出來,見了客廳中陌生的大小姐,也是一臉迷糊。花姐見朝歡並不出聲,急得直打眼色,低聲催促:“阿容姐,這是大小姐,從大西洋那邊回來咯,你還愣著做什麼?”
這個大小姐,太太沒和他們提過,不過細細想來,先生和少爺卻是常放在嘴邊。看這不一樣的架勢氣派,好像比太太還嬌貴三分,不知道好不好伺候的咧。
朝歡一聽“大西洋”的說法,噗嗤一聲樂了,抬眼看那個還在迷糊的廚娘,麵容樸實,大概沒花姐這樣的伶俐,也不在意,含笑點了點頭。
那容姐才激靈靈醒悟,連叫了三聲“大小姐”才停。
“容姐鄉下人,不會說話,大小姐莫見怪。”花姐訕訕地打圓場。
片刻間,朝歡已經把客廳看了一圈,知道家裏重新裝修過,抬眼看頂上的吊燈,也換了昂貴的水晶燈,想必是那位繼母的主意——她爸爸是不愛這些花哨東西的。
添了傭人不說,還多了個廚娘,以前家裏的瑣事可都是繼母自己操勞呢。看來這幾年,繼母總算是得了爸爸的歡心,如願以償正了嶽家女主人的名了。
她踏著樓梯上了二樓,仿佛才想起樓下還有人似的,回首吩咐道:“沒事了,你們去忙吧。對了,容姐,我的口味淡,湯水就不要給我加鹽了。”
不理會那二個訥訥的女傭,她推開二樓左邊的房門,不由一怔——擺設還是那些擺設,小廳還是小廳,隻不過比以前足足小了一半。看著右邊簇新的牆紙,她有些哭笑不得:連牆也堵上了,毫無疑問,原本的書房和舞蹈房也就沒有了。
那位好繼母,就這麼的迫不及待清理她在嶽家的痕跡麼?真是算準了,她不會再回來麼?
真正麵對著活生生的事實,朝歡覺得心裏一片酸楚。不知道應該埋怨自己以前的傻氣,還是該埋怨繼母的野心。這樣的局麵,不正是幾年前的自己想要的麼?以前,她不是也內疚著,覺得是因為自己的存在,才阻礙了爸爸尋找第二次幸福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