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侖之山,…有大鳥名曰希有。南向,張左翼覆東王公,右翼覆西王母。背上小處無翼一萬九千裏。西王母歲登翼上,會東王公也。
——東方朔(漢)《神異經﹒中荒經》
蚩尤並沒有看到天弩射日的壯麗景觀,當時他已經昏倒在灼熱的山岩上,那位青衣女子把他緊緊抱在懷裏。
青衣女子就是女鮁。經過十二載的煉日修行,她的體內已涵養了近乎天神量級的能量,若順利通過十日聯手聚射,便功德圓滿,可直接飛升天界,充當天帝和十巫之間的秘密使者。蚩尤的出現,使女鮁心潮起伏,神思不寧,再也忍受不了十日的炙烤,導致天弩射日。女鮁已經具備了登天的功力,但從此擺脫了十巫的控製。天帝同十巫集團之間的聯係渠道沒有建立起來,無法了解人間的真實情況,於是放棄幹預政策,亂治由之,這才出現了天下群雄逐鹿、波瀾壯闊的一幕。
女鮁對自己充當的角色當然不知道。她隻知道蚩尤是為救自己昏死過去的。當初第一次見麵,她就感到蚩尤和她有緣,他背上那把劍和她有緣,如今果然得到驗證。他是她此生唯一的親人。她的淚水簌簌地落在他雙目緊閉的臉上。
飄來一塊濃濃的烏雲,灑下一陣清涼徹骨的急雨,她頓感神清氣爽。女鮁知道,這又是那個烏衣青年送來的。十二年來,每當日浴過後,她都能及時享受到雨水浴,從未間斷過。但她從來沒有和他打過招呼;而他,好象怕羞似的,降雨過後,少停一會便悄然隱去。
被雨水一激,蚩尤清醒過來。朦朧中,他發現自己躺在女娃的懷裏,她那雙美麗的大眼睛,還滾動著晶瑩的淚珠。“女娃,你沒事吧?”蚩尤說完,又滿足地閉上眼簾,——女娃終於又回到了他的身邊。
“吃哥哥,你醒了!”女鮁驚喜地搖著他,幾顆又燙又澀的淚珠滴在他的臉上。見蚩尤張開眼,女鮁又接著說,“吃哥哥,我長大了,不是娃娃了,你該叫我的名字了。”
“你不就是叫女娃嗎?還有別的名字嗎?”他太累了,兩眼一閉,又要睡過去。女鮁輕輕地拍著他,喃喃地、自言自語地說:“吃哥哥,你累昏了,把女鮁的名字都忘了。”
蚩尤忽然睜大眼睛,一骨碌爬起來,雙手捧住姑娘的臉,盯住她眉宇間那顆火紅的美人痣。“女鮁?不錯,就是我的妹妹女鮁!”他用自己的額頭抵住女鮁的額頭,語無倫次地說:“女鮁,女鮁,真是妹妹女鮁!”在東王國的日子裏,他倆經常頭抵著頭逗鬧,也是他們表示親熱的方式,蚩尤今天又情不自禁地故伎重演。
壓在女鮁心底的火山爆發了,她倒在蚩尤的懷裏,嚶嚶地哭起來,全身抽動,倒是一句話也不說。蚩尤把頭埋在她烏雲般的頭發裏,咀嚼著生離死別的滋味。
良久,女鮁忽地抬起頭來,迷茫地說:“吃哥哥,這不是在做夢吧?”分別後,她經常做夢和蚩尤一起玩,醒來卻發現依然煢煢孓立,形影相吊。蚩尤說:“好妹妹,輕點聲,不要吵醒我;讓這個夢一直做下去吧。”女鮁會心地笑了,把臉貼在他寬闊的胸膛上。
兩顆漂泊的心靈,總算找到了自己的港灣,蚩尤和女鮁相擁著進入夢鄉。不過,他們仍然各自做著個人的夢。女鮁夢見,九支銀箭象冰做的一樣,她一支一支地吃下去,好清爽、好愜意啊!蚩尤夢見,他把九顆太陽象白果一樣一顆顆吞下去,肚子裏熱浪翻騰,他的身體被融化、蒸發,隨風飄到八卦山。這時,女媧突然出現在麵前,說:“這不是蚩尤嗎!你怎麼到這地方來了?”
日近黃昏,彩雲滿天。西王母忽然來了興致,要攜眾仙女外出雲遊觀光。她破例不乘大鳥,而是邀希有、王子登、素女等一幫女兒國的臣民,踏上一席火燒雲,低空漫遊。三青鳥時前時後,隨時聽候呼喚。眼底空空蕩蕩,不見草木,不見禽獸,不見人煙,一片荒涼。這是一片被造物主遺忘的土地,西王母一路唏噓不已。眾人正在慨歎,希有忽然發現山頭上有兩個人,一動不動地擁抱著,像用一方岩石鐫就的雕像。
大家落下雲頭,希有走上前去,不覺驚喜萬狀:“這不是蚩尤嗎!你怎麼到這地方來了?”
蚩尤揉揉眼睛,回頭一看,見來人不是女媧,而是他日夜思念的姑姑,連忙推開女鮁,——她還在夢中甜蜜地微笑著——翻身跪在地上。當時並沒有行跪拜禮的規矩,而是因為蚩尤個子長高了,隻有跪下來才能像兒時那樣,把頭埋在希有懷裏。“姑姑,姑姑,…”除了叫姑姑,他什麼話也說不出,淚水奪眶而出,如大雨磅礴,很快濕透了希有的衣裙。
希有還像當年一樣,把臉龐貼在蚩尤的頭上,像慈母一樣愛憐地撫摩著他。他的頭發又粗又硬,臂膀骨骼粗大,肌肉發達,連鬢的胡茬子使她的胸脯陣陣作癢,陽剛之氣一波波向她襲來。希有這時才意識到,蚩尤已經不是那個頑皮的小男孩,而是個形體偉岸、闖蕩天下的大丈夫了。她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以後叫我姐姐,不要再叫姑姑了。”“為什麼要叫姐姐,姑姑?”蚩尤抬起頭來迷惑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