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陰沉無星,四周靜謐,偶有幾聲鴉啼。
滿身血汙的少女艱難地挪動身體,殘破的手掌按在前方凸起之處,隻聽“哢嚓”一聲,幾塊鬆了的碎石“咚咚”掉落下去,傳來越來越悠遠的回聲。
原來自己已至葬魂淵邊緣之處,玉青心低頭一看,淵裏黑洞洞的,一望無盡,像一隻巨獸的口。
終於無路可走,無路可逃。
她垂下眼睫,無聲地笑了。
“小丫頭,本座惜你年輕有為,算是個人才,你將東西交出來,本座賜你個全屍。”
不遠處小土堆上,赫然站著一位須發皆白,目含慈悲的老道,細看之,才發現他離地三寸,竟是懸在半空中的。
老道一襲星月白袍,雪白的靴子纖塵不染,清風明月般的人和景,卻與宛如地獄般的、人間屠宰場的地麵形成鮮明的對比。
地麵的土壤被染成暗紅色,被利劍削得整整齊齊的殘肢斷臂聚攏成一座小山,人頭則安靜地擺放在另外一邊,那死人的雙目卻是合不上的,空洞地看著另外一側,一陣腥風襲來,令人聞之欲嘔。
玉青心不忍心,卻又不甘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一切竟是真的。
這些殘肢肉塊在半盞茶之前,尚是鮮活的*,他們有喜怒哀樂,會對她微笑,鼓勵她努力修煉,沒想到才短短眨眼之間,他們便分崩離析,成為一灘再也不能說話的死物。
她將視線留在離她最近的,那隻細白的斷手上。
這隻手曾經抱過尚在繈褓中的她,牽著她教她蹣跚學步,方才不久還拉著她逃走……玉青心眼角肌肉抽痛不已,發現自己連眼淚都擠不出來了。
玉家上下五十四口人,悉數斃命於此!
“虛偽……”
玉青心怒極攻心,“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如今她五髒六腑皆被震碎,肺部更是成了一個破了無數洞的抽風箱,連說話都有些困難。
“要殺要剮隨你便,你想要的東西我沒有。”
提到這個莫名其妙“東西”,玉青心眼中恨意更濃,那滿眼的血絲像是蛛網一般,恨不得凝聚成一團,滴出幾滴血來。
他們玉家是天下第一門派玄機派十八家族之一,此次前往南海擔任布防總旗,玉家家主——玉青心的父親,本以為能夠憑借戰功在門派獲得一席之地,熟料在半路竟殺出本門長老純善子,為了一己私欲,竟滅他們滿門!
他的父親娘親,哥哥弟弟,連這個“東西”都不知道是何物,便白白枉死在這荒郊野外。
人命,當真這般不值錢?
純善子乃是玄機派七子之一,是當今如日中天的鎮山長老,玉家則是即將被驅逐出門派的微末家族,純善子收拾他們,就如同碾死一群螞蟻,自然不會心疼他們的命。
也許,在他們大能修士的眼中,他人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哼!”純善子一蕩浮塵,眼中精光暴漲,“賤丫頭再不開口,老道便讓你知道什麼是求死無門!”
“哈哈哈……”
玉青心仿佛聽見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忍不住冷笑了起來。
她連死都不怕了,還怕什麼?
笑著笑著,她發現,自己臉頰溫熱,淚水再一次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悲傷,痛苦,更多的是不甘,無能為力的不甘。
被濃墨染就而成的天空,陰陰沉沉的,讓人冷入了骨子裏。上蒼似是收到她的感應,竟為她流下一滴血淚。
隻見那滴“淚”拖著長長的尾巴,飛快地劃過如幕布般的天穹,擦出幾點紅色的火星子來——原來是一顆流星。
那顆流星不斷墜落,掙紮著閃爍幾下,終是不得不被黑暗吞沒。
本是天上高高在上的星辰,卻與她一般落難,化為人間最不起眼的塵埃。她心中倒生出幾分同情,他們,都是被這殘忍世間所拋棄的人。
天若有情天亦老,天道無情。
玉青心摘下脖子上那半塊玉佩,用手指慢慢攥緊。
“想要它麼?做夢!”她猛吸一口氣,調動身體內最後一絲靈氣,將玉佩狠狠地往葬魂淵內一扔。
玉佩掉落的速度極快,轉眼被葬魂淵吞噬殆盡,連個響聲都沒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