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梅上頭有個哥哥,連父母在內大家都二妹、二妹地叫她。5歲報戶口,戶籍警說叫耿梅吧,比二妹好聽,就這樣耿二妹成了耿梅。
耿梅媽哺乳期沒留神中了招,耿梅在母親腹中不聲不響度過五個月。等動得厲害時已經月份很大了,隻能做引產,耿梅媽聽說引產是老粗的針頭往肚皮上紮,嚇得沒敢去。別人隻當她產後肥胖,耿梅媽是國棉廠的三班倒工人,跑來跑去接線頭時羊水破了,眾女工七手八腳把她扶出去,拖上板車。耿梅爸也是國棉廠的工人,維修班的,聞訊趕過來,兩個小時後耿梅在衛生院呱呱落地。
來都來了,計生辦的人能拿小嬰兒怎麼辦,塞回她娘肚?隻能罰款。
耿梅媽把蠟燭包放到上門的人手裏,要錢沒有,要命拿去。
說到後來,婦女主任也來氣了,有本事不要上班,什麼時候繳罰款什麼時候上班-工人好管理,工在,家裏老老小小才有飯吃。
耿梅爸抱著兒子,耿梅媽抱著女兒,加上耿梅奶奶,一家五口在廠長家坐了幾天。
這事不了了之,拖到大兒子耿希要上小學時,耿梅媽突然想到幹嗎不把兩個孩子一起送去上學,一個是管,兩個也是管,老師有文化,肯定管得住。
教導主任說不行,耿梅爸拳頭下去,桌麵出現個洞,耿梅奶奶眼一翻身子往下一軟,小的在旁邊又哭又叫。校長被請了過來,一路跑得出了汗。汗抹個不停,校長鬆了口,兩孩子的名報上了名。
耿梅爸憨厚地笑道,“我們夫妻倆小學才念到三年級,粗人兩個,孩子拜托老師了。”一邊把兩個孩子推到老師麵前,獻寶似的說,“大的叫耿希,希望的希,小的是二妹,不,耿梅。”他在孩子們的背上拍了下,“還不快說老師好。”
耿希天天在太陽下和鄰居家的孩子打打鬧鬧,黑得像炭頭。他盯著校長襯衫口袋裏的鋼筆,吸了下鼻涕,嗡聲嗡氣地叫,“老師好。”耿梅是圓麵孔圓鼻頭圓眼睛,細聲細氣地叫,“校長伯伯好。”耿希不屑地說,“馬屁精。”耿梅爸揚手作勢要打兒子,不過巴掌終究沒下去,他心裏也覺得女兒不像自己和老婆,不知哪學來的,或者天生就會拍馬屁。
耿梅父母吃夠了沒讀過書的苦,把滿腔希望放在兒子身上,下班第一件事是問兒子功課。他們光看本子上是勾多還是叉多,紅叉多就是一頓胖揍,有時中班到家已經十一點,照樣把兒子揪著耳朵拖起來打。
這樣過了兩年,耿希視上學為苦差,三天兩頭逃課,去了也是睡覺。作業倒不欠,高興的時候抄耿梅的,不高興的時候要耿梅幫他做;幫做不算,還得筆跡要像他。
小學畢業時耿希和耿梅已經分屬學生的兩個極端,好學生和壞學生。到初中畢業,耿梅可以保送上重點高中,耿希卻隻能考職高。耿梅媽急了,往學校跑了幾回,想說服老師把兩孩子的名額換一換,“女孩子家,讀那麼多書幹什麼,早點工作早點嫁人。二妹自己願意,老師高抬貴手,眼開眼閉算了。”
班主任又好氣又好笑,這怎麼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