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殺人(1 / 3)

寧夏城的大牢是軍民通用,不僅關著軍卒軍戶,也關著士農工商,甚至還有一些奴客。

奴客是西北邊塞最悲慘的一群人,是被邊塞軍官們奴役的兵丁和佃客人丁,他們遭受著比一般農戶更為殘酷的壓榨。

幾年後陝北民亂,奴客便是最積極的一群人。兵科給事中劉懋奏稱:“秦寇即延慶之兵丁土賊也。”吏部尚書吳甡也說:“延安四載奇荒,邊軍始亂,出掠米脂、綏德、清澗,脅從甚眾。”

跟李賢關在一個牢房裏的,便是七名奴客和一名昔日軍卒。

他被那將軍帶到寧夏城後,也沒有辦什麼文書,進牢房時更沒有什麼收管手續,一路上甚至根本就無人過問。

兩個正牢子從軍卒手裏接過他之後,問了下姓名,便把他打了一頓,扔進了這間牢房。

他剛尋了個角落躺下,那個軍卒便帶著七名奴客走到他的身邊,問道:“你是哪個寨堡的?”

李賢抬頭一看,見他約摸二十來歲的年紀,穿著一件破爛的暗紅色戰襖,麵相凶惡,微有幾根胡須。

“我是磁窯寨的,姓李名賢,不敢請教軍爺大名?”他坐起身來,對這軍卒拱了拱手。

那軍卒踢了他一腳,說道:“老子姓張,這牢房中的規矩你可得聽好了,給你三日,倘若有人來探望你,叫他送些銀兩進來,給牢子大哥們八成,我占兩成,逢初一、十五,不得有斷續,否則便讓你生不如死;若你送的人情讓我們滿意,那牢子大哥們也會手下留情,我也不會時常打你,總之讓你在這牢裏能活得下去,你可聽明白了?”

他話一說完,忽然呆住了,仔仔細細地看了李賢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問道:“一陣風大哥?”

李賢不知道他在說什麼,便沒回答他。

那軍卒打量了一眼他雄偉的身軀,用更加卑微的語氣說道:“一陣風大哥,小的是張勝啊,玉泉營劉百戶手下,一年前我們亂井見過,搶蒙古商隊那次,小的跟在你身後,也殺了一個韃子,事後還分得九兩銀子,方才沒認出你來,冒犯之處,還請大哥饒了小的。”

李賢拱了拱手,回道:“我是李賢,可不是那什麼一陣風,更沒搶過什麼蒙古商隊,這位軍爺,你認錯人了。”

那張勝嘻嘻笑道:“一陣風大哥,小的又不會出首,你就不用隱瞞了,接劉百戶軍令,小的那幾日都跟在你身邊聽用,對你的敬仰之情,那是發自肺腑的啊。”說完對那七名奴客一揮手,罵道:“趕緊過來拜見一陣風大哥。”

七名奴客連忙跪地叩拜。

張勝接著說道:“前些日子,古浪河畔那事兒走水了,他娘的,那殺千刀的劉百戶就把小的們扔出來當了替死鬼,其餘兄弟都這死在這牢裏了,好在小的身強力壯,在這兒又有幾個舊相知,才撿回一條命來。”

李賢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不過看他這麼自來熟的樣子,也許真的認識以前的自己,便對他的態度好了幾分,兩人也有說有笑起來。隻不過大多數時候都是張勝說的多,李賢隻是隨聲附和。

這時一個小牢子打扮的公人走到牢房的木柵欄外麵,用手中的木棍敲了敲柵欄,罵道:“張勝,你娘的皮又癢了不是,這個月的例錢呢?”

張勝連忙靠近柵欄,滿臉笑容,眼珠子一轉,靠近那小牢子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那小牢子臉色一沉,勾了勾手指,讓張勝把臉貼在柵欄的空檔之中,然後用手中木棍狠狠地抽到他的臉上,罵道:“真他娘的一群賤種,不打不成才。”

張勝捂著臉,說道:“任爺,我的爺爺,這麼上好的一棵莊稼,小人豈敢欺瞞你。”

那姓任的小牢子仔細打量了一下李賢,鼻子裏哼了一聲,說道:“那等我去告知燕大人,張勝,老子告訴你,要是你紅口白牙的亂扯淡,老子就叫你去其他號房當幾日小羊羔。”

張勝忍住痛,扭曲著五官笑道:“是,任爺,您老慢走。”

等那任爺走後,他轉過身,臉上笑容早已不見,臉頰上一道凸起的長印子,讓他凶惡的五官顯得更加猙獰。

“李大哥,”張勝坐到李賢身邊,笑道,“小的有一件事情想求李大哥幫忙。”

他的年紀本來遠遠大於李賢,但總是稱呼李賢為一陣風大哥,聊得熟了,便改稱李大哥。

李賢說道:“張兄盡管吩咐,隻要我力所能及……”

他話還沒說完,便感覺脖子上一疼,一隻強有力的胳膊牢牢地扼在自己的咽喉上,他還沒來得及反抗,旁邊的奴客們早就接到張勝的暗號,一擁而上,將他牢牢地壓在地上。

張勝哈哈大笑道:“李大哥當然能做到,就是借你的大好頭顱一用,話說一陣風的賞格,在寧夏城可是五十兩紋銀。”說完便猛地一腳踢在李賢的肚子上,啐了他一口,罵道:“真當自己還是那馬上一陣風的大爺,到了這牢中,是龍,你得給我盤著,是虎,你得給我蹲著,老天開眼,居然讓你落到我這個熟人的手裏,真是富貴逼人啊。”

李賢痛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咽喉也被扼得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