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逼仄的房間裏彌漫著濃重的藥味和肉體腐爛的氣息。
雖然是盛夏,房間裏的寒氣卻也叫人遍體生涼。
一簇燭光躍動,給這暗沉死寂的房間帶來了幾分生氣。
微弱的燭火中,站著一個身著寶藍色紗裙的少女。
無論是她精美的衣裳還是她精致的妝容,都和整個房間格格不入。
少女握了燭台,娉婷婀娜的身姿往前移動,到了一個木櫃子前停了下來。
那雙塗著大紅蔻丹的手指輕輕一拉櫃門,腐臭和藥味瞬間從櫃子裏洶湧而出。
她忙是輕掩口鼻,目色之中,皆是嫌惡。
“師姐,身體都爛成這樣了,你倒是真撐得住,還喘著氣呢?”
燈火下的景象,觸目驚心。
那是一個人,卻也像一隻鬼。
長發沾滿濃稠的液體胡亂披散在亂上,身子如同人彘一般浸泡在一隻偌大的瓦缸裏。
燭火落在她裸露在缸外的肩上,森森的白骨清晰可見。
待得她低垂的腦袋緩緩抬起,雙目一片空洞,兩條幹涸的血跡掛在眼下,甚至驚悚。
原先還冷言嘲諷的少女也叫嚇了一跳,往後退去。
“長的和個鬼一樣,師兄也夠狠的不給你個痛快,誰讓你們兩家是宿仇,他怎能真對你動心。師姐,割掉舌頭說不出話來是不是很痛苦,挖掉眼睛不能瞪著我是不是很不甘心。”
那緩緩抬起的腦袋,重重又落了下去。
少女見狀嬌笑起來,笑聲裏的惡毒和嘲諷,刺耳剜心,令人發指。
可阮清晨還能怎養?
現在的她就連抬頭和上官蘇萱對峙的力氣都沒有,氣息在一點點抽離,上官蘇萱譏嘲的笑聲也變得遊離,阮清晨知道,她是等不到師傅回來了。
此生遇人不淑,被心愛的師兄,疼愛的師妹聯手將她做成了藥人,取她的血煉製為藥湯,割她的肉為藥引,將她一副殘軀鎖於瓦缸,點點折磨而死。
她不甘,卻已無能為力。
若有來世,必當百倍奉還。
上官蘇萱的聲音已飄渺恍惚,阮清晨低垂的腦袋,再沒有了半分動靜。
她死了,她房內的嫁衣還隻繡了一半,她的良人,終成了仇人。
*
頭疼腦熱,睜不開眼睛,喉嚨裏像是堵著什麼出不去進不來,想咳嗽,但是沒有一點兒力氣。
阮清晨不知道做個鬼居然還是這種滋味。
以為鬼道清靜,可是耳畔走來踱去的都是腳步聲,還伴隨著幾句清晰的說話聲。
“姐姐莫要哭壞了眼睛,我已經派人送了書信給了萱兒,萱兒跟隨蝶穀仙學習醫術,或許能把靈兒救回來。”
“人都沒了氣,除非是菩薩下凡,你別安慰我了。”
“姐姐……”
跟隨蝶穀仙學醫的萱兒。
阮清晨渾身血液瞬間沸騰,堵塞在嗓子口進不去出不來的東西陡然暢通,卻原來是一口氣。
新鮮空氣吸入鼻翼,那種雖死非死的感覺讓她陌生。
她嚐試著睜開眼,入目的是一頂粉紅色的印花帳幔,帳幔上用銀色掛鉤垂著許多可愛布偶,像是一個孩子的床。
她這到底是在哪裏?難道輪回投胎了?
可是身體?
被窩裏的手,下意識的摸了自己一把,長腿細腰,分明是成人的身體。
她是死了,還是沒死。
“我……”
她嚐試著開口,卻被一聲驚悚尖叫打斷:“啊……詐屍了。”
她皺眉循聲望去,尖叫聲此起彼伏,床邊腳步紛遝。
幾個陌生女人抱頭鼠竄,一片混亂。
阮清晨想招個人問問情況,手伸到一半陡然被納入一雙溫暖的手掌中。
“靈兒,是你嗎?”
靈兒?
握著她手的是一個中年女子。
穿著一件藕色素淨的薄錦裙,淡施胭脂,發髻上隻簪了一枚簡單的葫蘆尾碧玉簪,清雅淡薄,卻又不失高貴。
她不認識她,可是她溫暖的掌心卻叫人安心,她眼中激動又歡喜的淚水又叫人心疼。
這種感覺,好像母親。
阮清晨癡癡的看著她,直到想起剛才聽到的跟蝶穀仙學醫的萱兒。
“上官蘇萱是誰?”
她直直問,語氣微涼。
屋內的混亂已經安定了些許,雖然大家心有餘悸,但是幾乎可以確定上官蘇靈死而複生了。
有人歡喜,有人恨,隻是那人把恨意藏的很好,上前滿目含淚,握住了阮清晨另一隻手。
“靈兒,真的是你,蘇萱是你的二妹妹啊。”
二妹妹!
阮清晨腦子轟一下,這麼說,她現在是上官蘇靈,相府嫡女,上官蘇萱口中那位傻子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