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立秋,北地的早晚就有了淡淡的涼意,白日裏陽光卻依然曬的人直流油,“秋老虎”可不是白叫的。
早上剛下了一場急雨,河水湍急還帶了些混濁,但年輕的姑娘們還是相約了一起來河邊洗衣服,一則省水二則也是找個由頭玩耍。
而原本在河邊挖沙的淘小子們則被攆去稍下遊的地方。
說說笑笑間,誰也沒注意到,其中兩個女孩不知道為啥起了爭執,大些的小娘子手裏拿著件衣服摔摔打打的洗著,嘴裏一直在嘀咕些什麼,一抬臉看到堂妹那不服不忿的小表情,前世裏積攢了多年的嫉妒、不甘和憤恨一齊湧上心頭,手快於大腦不加思索的就用力推了她一下。
小女孩沒料到她會動手,身體後仰站立不穩,慌亂間揮舞的小手碰到了堂姐的手臂,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緊緊的拽住不肯撒開,隨著“啊~”的尖叫聲,接連響起“撲通”“撲通”落水的聲音。
岸邊一片嘈雜,有人大聲喊:“不好!雲輝你妹妹掉水裏了!”
程初七迷迷糊糊中隻覺耳邊吵嚷得厲害,讓她無法繼續入睡,耳邊不斷的響起“初七、初七”的叫聲,奶奶又在喊她了?啊啊啊~她要睡覺!
腦中突然閃過大貨車刺眼的大燈晃得她眼睛都睜不開的場景,不由嚇得打了個哆嗦!
最後記憶定格在那熟悉的身影撲過來的那一刹那。
她好像被車撞了。
而奉奶奶之命來接她的楊元昭看到她被撞向她撲過來想要救她。
她努力睜開眼睛,一個少年表情驚恐的抱著她,口中不停的喊著“初七、初七你總算醒了?嚇死哥哥了。”
程初七覺得自己可能被撞到腦子了,要不然怎麼會聽到“哥哥”的自稱出現在這樣一個少年的嘴裏?她哥哥要是結婚早孩子都得這麼大了……等等!
她有些發愣,原本彎腰站在旁邊看著她,正好將陽光擋住的一個少年跳了起來,“哎呀,初七醒了!我去看嬌嬌去!”
他一跳起,那刺目的太陽毫無遮擋照射到她的臉上,她下意識的眯起眼睛抬起胳膊擋在眼前,愣怔住過後腦子突然好使了,飛快運轉起來。
她的心髒突然怦怦跳起來,跳得又快又急,好像要從胸腔裏蹦出來一樣!
這是她的胳膊嗎?這分明是個小孩子的胳膊。這是哪裏?緊接著她目光落在抱著自己的少年的衣服上……
她猛地朝四外望去,不遠處一個婦人正抱著個姑娘在哭,看一眼懷裏的女兒又瞪一眼她,邊哭邊罵:“我可憐的兒啊,是爹娘沒本事,誰讓你托生在我的肚裏,這些年當牛做馬的供你大爺念書,如今他發達了卻不拿咱們……”
遠處跑來個男人將手裏的鎬頭往二人旁邊一扔嗬斥道:“閉嘴!回去再找你算帳!”說著越過二人跑到程初七這邊焦急的問:“初七沒事吧?”
抱著她的少年程雲輝一臉擔憂的說,“嗆了水,好在沒有性命之危。”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初七啊,你三姐和你鬧著玩呢,她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她打小就手沒個輕重,等二叔回去揍她。”
婦人被男人這麼一喝,不甘的咽下剩下的話,又見男人不管自家女兒,卻去哄那小討債鬼,不由委屈的嘀咕道:“看看咱嬌嬌才是被那小啞巴給拉下的水,是吃虧的那個……”
而她懷裏的少女,那個推小初七下水的程初舞哭的跟個淚人似的,“娘~我才是爹的女兒,你看他……”
她頭埋在母親懷裏,一邊哭卻一邊趁人不注意,朝初七陰測測的看了一眼。
曲氏忙哄她,“那小啞巴落了水,你爹總得做做樣子,要不然你爺你奶能吃了你,別哭了啊嬌嬌~”
程初七聽著那對母女的對話真是很無語,即便是知道做樣子你也不要這麼大聲說出來啊!
可她看到抱著自己的哥哥和那位二叔毫無變化的表情時,就知道這婦人說話就是這樣的尖刻,怕是撒潑慣了大家早習以為常了。
程初七是被哥哥背回來的。
原本這位二叔要背她的,可那位長得並不嬌弱的程嬌兒一直在嬌嬌柔柔的哭,程雲輝就板著臉背起她,“二叔,你還是去背三姐吧!我背初七就好。”
她看著少年瘦弱的並不寬厚的背,心裏一時有些別扭。
可這想法也不過一瞬間,再看自己那跟火柴棍一樣細胳膊細腿她也就不去多想。
而回到家,麵對爹、娘、哥、姐、和弟弟們那一張張或擔憂、或害怕、或焦急、或心疼的臉孔,她的心裏竟然覺得十分委屈。
又不是她掉進河裏,她有什麼好委屈的?
這種想法閃過,她的頭一陣劇烈的疼痛,眼前一片模糊,耳邊隻聽到陌生的焦急的聲音不斷的喊著“初七初七……”
好吵啊,不要喊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