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錦說著便跪坐在了地上,白發淩亂,麵容憔悴像是老了十歲。
在場萬輝宗弟子沒有一人向她投去同情的目光。
這可是生祭啊,一座城池的百姓全都生祭了魔籽。
所以,這魔籽才能長得這般茂盛。
當薑靈昭將補救措施告知黃錦時,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同意了。
這也許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彌樂城的百姓得知出一點兒心頭血就能將這參天大樹拔出,紛紛聚集在城主府前,越早拔出這樹,他們也就越早能繼續種下一批的麥苗!
“絕後誓言?這不可能!我是一脈單傳,我列祖列宗都指望著我傳宗接代!”
“呸!又是那群道貌岸然的修仙之人?!他們自己沒孩子,就要別人都跟他們一樣沒孩子?!去他們的!”
“我婆娘馬上九個月了,過兩日就要生了,這絕後誓言誰愛發誰發!”
“誰說不是啊!我婆娘也都五個月了,這什麼狗屁誓言!老子才不管!”
黃錦站在城主府的高台上怒不可遏,忍無可忍。
“你們憑什麼能有自己的孩子?他們沒能有孩子,你們憑什麼有孩子?!憑什麼?”
底下嘈雜的聲音斷了開來。
他們可都聽懂了,黃錦說的“他們”是誰。
“你們今日,無論如何,都要將心頭血和誓言留下,我是彌樂城的城主,你們不可違背命令!”
聲嘶力竭的嗓音驚悚而瘋狂。
但等了一會兒,底下又傳來了喊叫聲。
“我們不是彌樂城百姓,也要聽你彌樂城城主的?”
“就是!我們本來也就不是彌樂城百姓,為何要聽你的?!還要發這絕後誓言,做夢去吧!”
“之前不就是你求著我們來彌樂城的嗎?不然我們還不惜得來這裏!現在又以城主身份壓我們,你又算什麼?!”
黃錦知道自己做錯的,但她一直不敢麵對自己做錯的事情,現在她必須麵對了,她是城主,她必須為她的子民討回代價。
“我黃錦,彌樂城第十五任城主,在此獻祭上蒼,願我子民冤魂安息!從今往後,再無彌樂城!”
黃錦後退了幾步,手拿著一把鋒利的匕首,刺向自己的胸口,一刀一刀地生剖出自己的心髒。
薑靈昭將其獻出的心髒用靈力包裹在半空之中。
“我看見彌樂城的麥田了,是我記憶中的金燦麥田。”
黃錦嘴角溢出一抹血痕,眼前幻化的美景讓她舍不得閉上眼睛,於是,她便睜著眼睛倒在了城主府上的高台之上。
胸口的鮮血染紅了高台,滴落至高台之下的眾人身上。
“——啊!好燙,好燙!”
“我的手,我的手!呃啊!”
“這血有毒,血有毒!”
不是血有毒,而是渾身的罪孽無法承受集曆代城主於一身的信仰之力。
城主是一城之主,百姓的信仰供養著他們,彌樂城現已亡城,所有的信仰之力便全都集中在此了。
非彌樂城子民,沾此信仰之力,見白骨,失魂魄。
最終心頭血還是沒能取成功,絕後誓言也沒法起。
薑靈昭等人帶著黃錦的心髒來到了麥田中央,一時未見,參天大樹更加壯碩了。
萬輝宗弟子於半空中圍繞樹木,以彼此靈力為連接點,團為環狀。
心髒落於樹冠的瞬間便化為一灘血痕,枝葉抖動,血痕消失。
就此刻,陣法於樹冠落下,如天羅地網,將參天大樹的每一寸枝葉都包裹其中。
麥田未曾吹來一絲一毫的風,但樹枝抖動得卻好比狂風襲來。
顧雋鈺和溫傾顏、黃晃三人金丹修為鎮住陣法,薑靈昭躍身而上,停落在樹冠正中。
靈劍出鞘,烏金刹寒。
樹枝奮力生長得極為快速,但再快速也快不過薑靈昭落下的劍。
況且在陣法壓製下,樹枝的生長速度已經在逐漸減緩,這就給了薑靈昭更大的發揮空間。
劍起,劍落,須臾間,茂密的樹冠就已漸光禿。
薑靈昭盤旋在去掉遮擋的樹幹之上,樹幹中隻一瞬的閃爍,薑靈昭沒能錯過。
萬輝宗弟子隻見四師姐站於樹幹之上,使出了帶有極強劍意的一劍,那迎麵的霸道劍意讓同為劍修的他們感到了深深的戰栗。
樹幹從正中位置被劈成了兩半。
轟然倒塌的瞬間,薑靈昭隻身握住了妄想逃走的魔籽。
魔籽呈現不規則的黑紫晶石狀,這是魔籽汲取了十分充足養分才會呈現的形態。
握在手心的魔籽發出陣陣熱意,像是在試圖換一個寄生對象。
頃刻間,這枚養分充足的魔籽便在薑靈昭手中毫不留情地化為烏有。
轟然倒塌的大樹也隨之化為灰燼,飄灑在寸寸麥田之上。
烈日當空,照耀著這一片灰蒙,為幹枯的麥田賦上一層金燦黃輝。
這是彌樂城在消亡之際,最後一次向世人展現那曾一望無際的金燦麥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