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棄戴上眼鏡的任午不會知道自己僵硬到扭曲的麵部神情是有多麼明顯,他全然沉浸在瘋狂回憶思索的世界裏。
他像是在對冗長反複的膠片進行質檢一般,不放過回憶中的任何一處細節。
是哪裏出錯了?到底會是哪裏他漏掉了?
第二十六次試驗雖然不是他作為主負責人,但他是排在主負責人之後的一助,他對第二十六試驗整體的把握絕對不輸主負責人。
但就是這樣,他卻絲毫找不出漏洞。
他找不出第二十六次試驗會成功的原因。
第二十六次試驗跟前二十五次試驗幾乎沒有任何區別,甚至...甚至他還多改動了一些。
難道是因為他改動的部分正好碰上了?!
不可能,他改動的變量都是呈現反指數增長的規律。
那還能是因為什麼?
任午在短短三十秒內快把自己硬生生逼瘋了,找不到原因是一點,真正讓他感覺整個人被放在火板上炙烤的是試驗成功之後他所要麵對的質問。
不是不讓試驗成功,而是不能在現在就讓試驗成功,他記得十分清楚,邱梁的意思。
而現在,試驗提前成功了,他這算是被迫,不,在邱梁眼裏應該是主動,打亂了他的計劃。
因為這,任午知道邱梁是不會放過他的,他也清楚他將麵臨著怎樣的質問和懲罰。
他不僅拿不到該屬於他的東西,他就連繼續維持現在的虛假生活都不可能了。
邱梁不會讓他活命的。
任午已經習慣用做試驗的思維邏輯去思考一件事情所能擁有的各種發展方向,但就這件事情而言,所有可能的最終指向都彙聚在了一種可能身上。
他隻能是作為一個啞巴死在邱梁為他設計的圈套中。
可...他不想死,他為邱梁做事多年,他磨滅本性多年,為的絕不是這不清不楚的死亡!
他不想死,他也不能就這麼死去!
任午在極短的時間內思索著怎麼才能勸服沈乙將這試驗成功的消息暫時封鎖在血液研究組內部。
隻要不上傳,錢薇不知道,那邱梁就更不可能知道。
這不是根治的辦法,但這絕對是他目前唯一合理的緩兵之計。
但問題來了,他怎麼可能勸服得了沈乙?
沈乙從來不會換位思考,因為他這樣的天才從不需要與他人換位思考,他隻需要下放自己的指令。
這注定是行不通的一條路。
該死!
所有逃生的去路都繞不開沈乙!
任午鼻尖上聚集著細密的汗珠,眼睫毛也被汗水打濕變得沉重,他下意識地想要摘下眼鏡來擦拭汗水,但毫無阻礙地就觸碰到了眼眶,他才反應過來他沒戴眼鏡。
這本應該就隻是一段小小的插曲,可任午卻如見到惡鬼般地驚恐起來。
沒戴眼鏡不僅僅隻是他沒能讓最容易泄露自己內在情緒的眼睛得到掩飾,沒了眼睛的束縛,對他來說是極其自在,他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自在了,所以,他知道他一定是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本性暴露了出來。
在意識到這點後,任午告訴自己不能慌張,這時候是最需要他保持鎮定的。
他低垂著腦袋,盡量讓自己的神情不被他人注意到。
隻是,她為什麼會在這時候跟他搭話?!
“你是不舒服嗎?”
薑靈昭在明知故問。
滿頭都是汗水且麵色愈發蒼白。任午的狀態,一看便知。
任午完全不清楚薑靈昭這個時候來“關心”他是因為什麼,他也更提不起興致來應付薑靈昭。
薑靈昭的話音就這麼在空氣中遊蕩直至消散,坐在薑靈昭旁邊的研究員有些替薑靈昭尷尬,也對任午會有這種行為產生了些疑惑。
任午這是怎麼了?別人關心他,怎麼還撂下話音不回複呢?這可不是任午平日的作風。
誰跟他打招呼,或是聊天,任午都不會拒絕的,即使那人可能跟任午並不相識。
而且...任午沒戴眼鏡還真不太像他自己了,看著總感覺有股凶狠的意味。
這應該是任午身體真的不太舒服吧,不然他怎麼也不相信那種神態會出現在老實巴交的任午臉上。
熱烈歡呼聲漸消漸停,早會還在繼續,又或者接近了尾聲,需要沈乙宣布結束。
這場早會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沈乙並不想再浪費寶貴的時間了。
“早會就此結束,試驗的突破性進展還需要再進一步確認穩固。”
眾人陸續從會議室撤離,在耳邊紛擾聲遠去時,任午才從那多難境地中回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