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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軍已經進了王城!”“他們會不會把守藏室毀了?”“他們會不會搶走藏書?”位於宮城後麵、緊靠宮城的史官守藏室裏,早就亂成了一片。書吏們準備了幾十盞油燈,都想著萬一秦軍進來搶書、或者一把火要燒了守藏室,那麼幹脆自己先動手,一了百了。

“西周公已經投降了!”“現在正在舉行受降儀式!”“西周公獻上了三十六城邑與周邑三萬國人的冊籍!”“秦國大將嬴摎正在宣讀秦昭王的詔書,要把西周的城邑土地全部歸入秦國,由秦國設郡治理,隻保留東周君的封地作為周室遺民聚居祭祀之地,西周三萬國人歸到東周!”“秦昭王說九鼎是天下王權神器,命令秦軍立即運回鹹陽!”書吏們不斷地報告著東邊王宮傳出來的消息。

當時周室分成三部分,即“一王兩諸侯”,天子周赧王居洛陽王城,大諸侯西周公分封於洛陽以西,領三十六城邑三萬餘國人,小諸侯東周君分封洛陽以東,領七城。由於周赧王年已八十餘歲,昏濁顢頇,因此王城也由西周公主持。

“什麼?九鼎立即運去鹹陽?”形如竹杆、弱不禁風的一等書吏史執古聽到這個消息,嚇得呆若木雞。三等書吏簡策人道:“那、那周王朝不是完了?”這時,一個鎮定的聲音清亮如鍾磬地從隔壁執筆室悠悠飄出:“九鼎,隻是一種象征,沒有實際作用的,他們要搬就搬走!”

這聲音,正來自周王室太史官、守藏室主師太史臻。隨著這聲音,頭戴周室貴族冠冕、身著寬袖深色長袍,一臉嚴肅的太史臻走進了抄錄室。眾人一起看著他。“這個時候慌還來得及嗎?”太史臻看看四周,“別忘了,我們是做好了準備的!”

眾書吏一聽,都舒了一口氣,這才想起早在秦軍進逼城郊之際,他們就已做好了的各種可能的準備。一方麵,他們已經所有典、冊、絹書、帛書重新分門別類,把原來按史、醫、樂、巫、詩、書等內容分成的書籍,重新按照重要性分成最重要、重要、一般、次要四類;並把當前最重要的上古帝王遺書《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等一百多卷典籍,以及幾百斤重的殷商甲骨文和本朝甲骨文,全部收入內室的地下冰窖裏。

這些書伴隨這些史官書吏,已曆三十代八百年,伴隨太史臻,也已經有三十多個春秋。每次當太史臻看到它們,就會深深感歎那茫茫礦山,竟隻剩幾個寶貝,壘壘大石,竟隻有水滴般的碎玉。因為眼前這記述三皇事跡的泥版圖書《三墳》、記述五帝事跡的木簡書《五典》、易經八卦的結繩紀事符號原版《八索》和大禹九鼎的文字版《九丘》,隻是兵火餘燼而已。

自神州藏書歸於周王朝、藏於守藏室之後,除了五百多年前犬戎戰火那一次,另外一次浩劫就是王子朝搬書。幸好當時的守藏室史官老聃設法藏起了其中的一部分藏書,但還是沒有來得及藏起最重要的典籍。留下來的這部分藏書中,就有眼下被太史臻列為“最重要”的典籍。其實最重要的,在當初更重要的麵前,並不真的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其中竟然有一部記載尋找河圖洛書方法的“圖書歌訣”,想是老子特意留下給後人的。

太史臻長歎道:“這些書,沒有在老子手中丟失,也絕不能在我們手中丟失。”眾人點頭,心頭湧起神聖壯嚴的感覺。老子就是二百多年前的史官老聃。本來,夏、商、周三代的史官、醫師、樂師、司巫官等職司官都是世襲的,一代傳自一代,代代相傳,史、醫、樂、巫的知識就在一代接一代的傳承中鞏固。但由於老子騎青牛西去,後來周敬王重掌權力重新任命官員時,史官就易到臻這一族,至今已傳了將近十代了。

守在大門外的書吏奔進來報告道:“來了來了,真的來了!”眾人麵麵相覷:“他們真的來了?要燒毀它們,還是要搬走它們?”這時,眾人意外地發現,太史臻望著門外,居然麵露微笑。

大門“哄嘩”一響,一批黑甲黑袍的秦軍衝了進來。帶頭的是個方臉橫須、一手持戟、一手握劍的將官,身邊緊緊跟隨著一個眼珠奇凸、麵容狹小的少年侍從。

太史臻眼角一掃,估算秦軍大約不到一千人,整整衣裳,從容地迎上去:“我是史官臻。”惠鬥和李斯前進一步,上下打量太史臻,但見他三十出頭,個頭高瘦,衣著莊嚴,臉含笑容,眼神犀利。“那好,”惠鬥再一步上前,把右手的長戟遞到左手,空出右手,一把拉住太史臻手臂,對李斯道:“帶他走!其餘的人跟我找書!”

趁兩位秦軍不留神,太史臻迅速地審視他們的眼睛,從映像之中,發現兩人體內的惡靈,已牢牢地壓製住了善良的本性,使他們成為完全的惡人;但兩人也略有區別,那粗猛的武將的善性已處於僵死狀態,而那狡黠的文士的善性,似乎一直不甘心淪亡,一直在隱隱起伏。當下太史臻見秦軍上前就要拿他,喝道:“等等!你們要把我帶到哪兒去?”惠鬥道:“帶到……”惠鬥剛說出兩個字,李斯插嘴:“帶你走就是了,不用多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