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冬的落日,散發著看似暖和的餘光,灑在玻璃上,灑在那油漆脫落後斑駁窗框裏的玻璃上,橘紅色的陽光透過玻璃,照進這間老舊的房子,把屋子分成了明、暗兩部分,分界線格外分明。
這是父親的房子,牆上還掛著很多我倆的合影,抱著的、背著的、牽手的、對視的、並肩站立的,還有我自己的、父親自己的…….很多,從小到大的照片,都在相框裏、掛在牆上,我的視線盯著窗外那棵幾乎掉光了樹葉的老楊樹,用記憶的眼睛看著這滿屋的照片,如同老式的電影放映機,一張張的播放。
無論怎麼播放,最後一張都是定格在父親的那張黑白照片上,那張掛在桌子上方的牆上、不知道老頭子啥時候為自己準備的遺照上!
記得他走之前的那幾個夜裏,我一直陪著他,陪他聊天,聊我小時候、聊我的婚姻、聊我的兒子、聊那些我不願意聊的事情。
最後那天,他跟我說:兒子,爸爸要走了,別怪我。
此刻,我看著牆上那張黑白照片裏的父親,無奈的笑了笑,呢喃著:爸,我不怪你!
我叫駱小強。
1983年,我出生在這個城市裏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父親是鋼廠的一名普通工人,那時候他上夜班比較多,至於母親的工作,我真的記不起來了,這些年過去了,她年輕時的樣子也越來越模糊,我隻記得她經常梳著一根麻花辮,在我7歲那年她就離開了父親和我。
所以,我的童年、少年、青年時代,陪著我的,隻是父親。
大家都說:幸福的童年,可以治愈人的一生;不幸的童年,需要用一生去治愈。
我無法評價我的童年幸與不幸,時至今日,我依舊感激父親這些年的陪伴與教導,我能清晰的記起與他相處的那些點點滴滴、那些喜怒哀樂、那些酸甜苦辣、那些愛與哀愁!
曾經,我比較忌諱提及母親,因為在我兒時的記憶中,一家三口的快樂時光是那麼的稀缺,我們全家的幸福僅僅保留在一張拍攝於海邊的照片裏、那張父親保存了一輩子的照片、那張我坐在父親和母親中間,隻有三人背影的照片。
1990年,我7歲。
那是夏天的一個夜晚,我們在院子裏吃晚飯,那天的家庭氣氛很壓抑,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好幾天,我不知道為什麼,隻是知道父母這幾天一直在吵架。
吃完飯,母親收拾完碗筷就把父親拉進屋子。
每天晚飯的時候,父親都會把電視搬到屋子門口,放在一把椅子上,一家人邊吃飯邊看電視,那天我看的葫蘆娃,電視放了兩集就不再放了,然後是新聞啥的,我不喜歡看,就關了電視躺在椅子上數天上的星星,看著飛機那一閃一閃的信號燈從頭頂飛過,腦袋裏琢磨著這是從哪飛到哪的啊?飛機飛這麼高能看見我麼?
我不知道在那裏躺了多久,屋子裏父母的爭吵聲把我從遙遠的太空中拉回了我們那個小小的院子。
“駱建軍,你還是人嗎?這日子就這麼過不下去麼?小強還這麼小,你簡直連個畜生都不如!”
“你喊什麼喊?我圖什麼?你說我這麼做不是為了小強好?別以為就你崔豔萍做出了犧牲,我特麼犧牲的更多!”
我聽見了母親嗚嗚咽咽的哭泣聲,也聽見了父親劃火柴的聲音。
然後就是母親斷斷續續的哭聲,父親輕輕的說話聲。
他們倆為什麼要吵架呢?在我之前的印象裏,父母的關係一直很好、很恩愛的呀,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樣?
我不敢回屋子,那時候,年幼的我聽著裏麵的吵架聲,心驚膽戰。
我戰戰兢兢的坐在那把藤條編織成的藤椅上,我那時候多麼希望母親會出來抱我,然後跟我說:走,跟媽進屋睡覺;我也希望父親能夠出來,跟我講一講孫悟空最後有沒有打敗黑熊怪。
可是,他們仿佛忘記了這個世界上還有個我、有個我還在外麵,獨自一人、年幼弱小的我!
那時候的天已經黑透了。
我輕輕的躺下,不出一點聲響的躺在那把藤椅上,看著天上的星星,星星更亮了,星星也更多了,它們悄悄的掛在天空中,一動不動、安安靜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