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氏心中牽掛女兒本就好不熬煎,隻想盡快找出解救女兒的辦法,此時聽她姑嫂二人陰陽怪氣地一唱一和,雖然恚怒無已,卻也隻得不動聲色地陪笑罷了。
原來,這龐氏和胡氏早已覺出哥嫂近來的行止神色異乎尋常,就在上官仁夫婦想方設法去探他們兩家人的口風時,她們也想知道哥嫂在弄些什麼把戲。
“想來王妃壽辰一過,月兒也該回來了吧?”胡氏問道。
“還回來做什麼?”龐氏詭秘地笑道,“要是我啊,我可不回來。”
眾人皆不解其語,龐氏於是咯咯笑個不停,像得了什麼喜事似的,聶氏被她笑得心中一陣煩亂。這時她好不容易止住了笑,便聽她說:“你們想啊,月兒這次是在駕前獻藝,我們月兒長得多漂亮,說不準啊,王一高興,收了做‘宮裏人’,那可不就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她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一個清脆響亮的耳光響徹花廳。隻見龐氏的頭猛地向右一偏,左臉頰上立時隆起了一個紅通通的巴掌印,廳上眾人無不駭然。
人人都覺得,說出那‘宮裏人’三個字也實在是口沒遮攔。映月既被冊封為郡主,與王便如同父女的輩分,何以能做王的‘宮裏人’?況且,王如今重病不起,幾乎已是將死之人,可想而知此言在上官仁夫婦聽來該是何等的刺耳。
然而眾人真正驚駭的並不在此,而是剛剛那記響亮的耳光。因為誰也沒瞧見龐氏是怎樣被憑空扇了一巴掌的,眾人隻聽見“啪”的一聲的脆響,伴隨著女人的慘呼,緊接著便看見龐氏像中了邪一樣披頭散發地跌跪在地上,嘴角掛著血,滿眼全是驚恐。
聶氏“騰”地站了起來,臉色煞白,下唇不自覺地顫抖著。她隨手一抄,將自己麵前的一雙筷子緊緊攥在了手裏。上官仁見妻子的眼神已經完全野了,目光中的憤怒開始透出層層殺機。他心知不妙,於是也忙起身,向廳上賓客賠笑敬告誆駕之罪,然後匆匆便將聶氏拉出廳來。
“夫人呐,你怎能如此衝動?”一轉至堂後內房,上官仁便即歎道。“你可知這一巴掌下去的後果?”原來,打在龐氏臉上的那記巴掌,賓客們隻道神鬼莫測,可是上官仁卻明明白白,除了自己的夫人以外,廳上無人有此身手。再觀其神色態度,心中更加確信。所以當他看見聶氏抄起桌上的筷子時,馬上覺出不妙,這才忙將她拉了出來。
聶氏眼中的淚水搖搖欲墜,臉上卻獰笑著。她發狠說道:“你拉我幹麼?怎麼不讓我給那賤人的喉嚨上豁出個血窟窿?!”她整張臉繃得甚是恐怖,眼中的殺意早已燒成了一片火海。
“夫人糊塗啊。”上官仁惶急道,“那龐氏輕口薄舌,便是教訓了她也不值什麼。隻是夫人怎可輕易在人前顯露……”他忙住了口,連歎了數聲後又道,“難道這十幾年的隱忍便要前功盡棄嗎?這……這……”
他夫妻二人素來情深意篤,互相之間從未說過重話。聶氏聽丈夫言語中大有責備之意,加上連日來的疲倦、擔憂和委屈,眼淚此時開了閘一般,刷地流了下來。
上官仁見她越哭越慟,漸漸泣不成聲,身體都跟著停不下地發抖,一顆心馬上就軟了。他忙將愛妻攬入懷中,心中好不自責。聶氏埋頭在丈夫胸口顫聲道:“女兒的性命都要沒了,我還隱忍什麼?”
上官仁緊緊抱著妻子,良久不發一言。一想到女兒在宮中不知吃盡何等苦頭,心中痛如刀絞。再去想他上官一族的處境,在朝中本已獨木難支,如今又被瑤光逼得進退維穀。這短短的俯仰之間,上官仁腦中的思緒如海沸江翻,已將家國己身通通想過一遍。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仰天長歎一聲:“罷了!”
聶氏聽丈夫這一聲長歎非比尋常,似乎充滿了訣別的意味,心中大驚無已,忙去瞧他神色。上官仁衝妻子疲倦地一笑,說:“明日我便進宮帶月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