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武則天驚世駭俗的賞完了劉冕,又對西征將士其餘人等開賞。西征軍副帥黑齒常之雖然沒有什麼大作為,但這一回算是鹹魚翻了身。以前隻是個虛頭宰相的他,現在被加封為國公,實授涼州都尉,取代了挺進西域的唐休璟執掌這一重要軍鎮的兵權,從而也成了劉冕最結實的左臂右膀之一。
西征軍的另外兩大將軍,論弓仁獨檔一麵立下奇功,調入六部朝堂頂替了劉冕留下的兵部侍郎一職,授檢校揚州都尉封號輔國大將軍,同時也加了東宮之職——太子少保!
皇帝的用心,由此一目了然。劉冕與論弓仁,無疑是現今大周天下最有實力的兩名少壯派軍中領袖。這二人一起掛職於東宮,劉冕在外論弓仁在內,東宮將堅若磐石!
另一名大將軍薛訥,功勞稍遜於論弓仁,但他輔佐劉冕急襲蘭州救援有功,調入六部任兵部侍中,授國公,檢校青州都督。馬敬臣,此前違背軍令之罪被開釋,破格賜授伯爵得了一些封邑。郭虔瓘,大非川一役立下頭功,授候爵,賜封邑……凡隨軍出征的右衛、左衛與左玉鈐衛以及唐休璟的左威衛將士,無一例外都受擢賞。
至於一舉收複了西域的大功臣唐休璟,武則天更是大加褒賞加封他為國公、授西域安撫使、安西四鎮大都護,幾乎就要成為與劉冕平起平坐的西部大軍閥。可是明眼人心裏都清楚得緊。這是劉冕有意將功勞出讓給唐休璟。否則,當初他隨便派誰率軍去破西域,那功勞都是手到擒來。如此一來,西麵最有影響力的兩個人物劉冕與唐休璟,實則同氣連枝。唐休璟,定然對劉冕感恩戴德惟命是從。畢竟,是劉冕讓他立下了這般收複國土的曠世奇功,青史留名。
就連劉冕的父親劉晙,也再度被武則天封為國公,賜下食邑。此前劉晙就該襲承劉仁軌的爵位與食邑的,但當時政治時局詭譎凶險,劉仁軌留下遺言讓劉晙給主動辭讓了。如今,卻又重新拿回了老爺子的‘遺產’。身為劉家的先人泰鬥,武則天當然沒能忘了劉仁軌這位老兄弟,慷慨大方的追認其為太尉、賜封郡王。
然後,劉晙的那幾房續弦妾室,都無一例外的被封為了五品以上夫人。劉冕已有的妻妾之中,原本的慈安郡主終於實封了食邑,下嫁的突厥公主阿史那洛雲被封為大周‘金鳳公主’並賜食邑,就連丫環宮婢出身的韋團兒也被賜為五品夫人。而暫時與劉冕沒有明確關係的上官婉兒,武則天也以‘追憶其功大不可沒’的名義,封了她為縣主,那便是也是如同親王之女的待遇了!
更加有趣的是,並未出征的魏升、魏晃,就因為與劉冕有師徒之名,而被加官一品賜名馬寶刀。
劉氏一門,從此飛黃騰達、筆傲仕林睥睨豪門!
如此,劉冕的身份地位便也與太平公主相配了。
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群臣都聽那些賞賜都要聽得麻木了。這其中的任何一件賜品,也許都是天下人畢生夢寐以求的東西。王爵封邑高官厚祿就不必說了,諸如賜下的金錢錦帛、名馬珍玩,就是大多數人一輩子也無法得到的。
劉冕聽完賞後就站在一邊沒再吭過聲了,也沒有轉過頭去看過誰,一直都在悶頭思索:看來皇帝和太平公主之間,是早就達成共識了。皇帝也有意無意的向太平公主透露了許多東西——畢竟,她還要靠這個女兒來幫她護國安邦。當然,實際就是要靠我劉某人!
這一場西征將朝堂格局完全打亂,也將她武則天的如意算盤一舉擊碎。最初,她的想法是平衡李武兩家的軍事實力對比,想讓武家的子侄勢力滲入到軍隊之中同時對我進行削弱。可是殘酷的事情不得不讓這個在政治上精明如鬼、卻在軍事上十足外行的女皇帝,徹底放棄了自己的一廂情願——軍事,是容不得水分的!不管政治博弈如何出色,到了戰場之上那還得一刀一槍的去硬拚。讓武懿宗掛帥寄望他在麵對吐蕃時亂拳打死老師傅或是無過便是功,顯然是極度幼稚與錯誤的,那簡直就是在拿大周的國脈開玩笑!
劉冕清楚的知道,武則天終於是向時局低頭了!
天大地大,時局最大——縱然她是皇帝,也不可逆天!
現在,她必須借助於我劉冕及麾下一幹戰將,來保她武周江山,來延續眼前這曠世的輝煌。站在國家的角度,她的武周已然快要超越了貞觀大唐——做為皇帝的武則天,不得不欣喜、不得不自豪,同時不得不將我們這一批戰將倚為股肱。
武則天,畢竟是冷靜又高瞻遠矚的政治家。站在個人的角度,她極度渴望武家能夠完全勝過李家,武皇能夠勝過太宗,大周能過勝過李唐;站在國家與曆史的角度,她的王朝已然站在了一個嶄新的高度傲視群倫。她不敢、不想、也不會自毀長城再與手下的能臣戰將們貌合神離。除了緊緊的將這批人拉攏團結在身邊,她別無選擇!
與國家利益、曆史意義相比,家族的虛名與黨爭的輸贏又算得了什麼?武則天雖是女人,可她畢竟是皇帝,而且是一個不讓須眉的女中豪傑,她清楚的明白這樣的道理。
於是,才有了今日這種對劉冕近似於‘瘋狂’的賞賜與恩寵,她要向天下人表示:我這個皇帝,心胸寬廣任人唯賢。天下英雄皆為我用!
這才是最高明的帝王之術。誠然帝王最忌諱的就是功高震主,但她拿出這樣的高姿態,無疑就是讓她站在了所有人的上方,高高仰視君臨天下。劉冕等人的聲威固然已是無以複加的得以拔高,可是水漲船高她這個皇帝的名望也是高得空前了。
武則天畢竟是聰明的。這種時候她有兩種選擇,一是除劉冕而後快,二是將其拉得更緊。她表現出了強烈的自信與一個英明帝王的胸襟和風度,她選擇了後者。
劉冕也從一開始就相信,武則天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這麼多年的相處與博弈下來,劉冕對他這個戰友、‘老板’與對手也算是十分的了解了。
朝會罷了,九成以上的臣工呆若木雞靜默無語的退出了金鑾殿。偶爾有幾個人交頭結耳,也不過是嘖嘖的慨歎,說不出別的。
這下天下人都該明白了。不到三十歲的劉冕,從此已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河隴‘劉’姓,將成為大周天下僅次於李姓、武姓的最大豪門!因為,放開他劉冕本身的權勢地位不說——他就要迎娶太平公主了!
太平公主是什麼人哪?!——皇帝最心愛的寶貝女兒,比所有李武兩家的親王都要受寵地位也要更高。天下第一公主,獨此一家別無分店!
“嘖嘖!醒掌天下權,醉臥美人膝!”——不管是誰,嫉妒也好震驚也罷,都隻能嘖歎。
朝會散後,劉冕很自然的被武則天請到了後宮,來到大明宮皇家湖島太液亭。
“這是一場家宴。”武則天滿麵紅光笑容可掬,如是說。
讓劉冕感到意外的是,太平公主居然在這裏。更讓他驚訝的是——潞王李賢與長子李光順居然也到了!
看來這一場‘家宴’,意義非比尋常!
劉冕很自然的和太平公主同坐一席,李賢父子共坐一席,武則天獨居首座仍是高高在上。宮中禦宴之精美豐盛、曲舞之賞心悅目自是不必說,可是大家不約而同的沒把心思放在這宴席之上。
太平公主的手,始終放在身下,緊緊握著劉冕的手出了一層細汗。今天這樣的局麵,以往她是想都不敢想,也難怪她如此激動了。
許久不見在皇宮禁內深出簡出的李賢,相比以往更顯得穩重而淡定。此前他身上多少有點抑鬱之氣,現在仿佛淡定了許多,更多的是從容與瀟灑。相比之下,以往不過是個紈絝子弟的李光順,經曆了諸多波折與風浪之後顯得成熟懂事了許多,也已經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大人。
家宴開始,武則天都沒有留一個近侍從旁伺候,親自舉杯用著來飲飲食。
“隨意,隨意。即是家宴就不必拘謹,便如同在家中享用家常便飯一般。”武則天嗬嗬的笑,看來心情確實不錯。
劉冕微然一笑,拿起筷著先夾起一塊鹿脯移向太平公主碗中。太平公主杏眼微彎張開嘴,劉冕不禁婉爾,隻好將那塊鹿脯送到了她嘴裏。
太平公主掩上嘴吃吃的偷笑,嚼吃起來。
一旁武則天哈哈的笑,嗔怪又溺愛的道:“太平,你這麼大人了還要人喂食麼?”
太平公主嘻嘻的一笑,朝別起臉來朝武則天一翹嘴:“我就要嘛!”
十足的小女兒神態。
武則天嗬嗬的搖頭笑:“你呀,終是長不大。也幸得是劉冕這樣有耐心又細心的男兒,否則為娘怎舍得將你托付出去。”
李賢始終在一旁淡淡的微笑,不插言語。
“賢兒,來,為娘敬你一杯。”武則天舉起杯來,李賢急忙起身。
“不忙,坐著。”武則天笑容可掬的搖手,“說了是家宴麼,不必如此拘理。”
“謝……母親。”李賢坐定下來舉起杯盞,“孩兒祝母親萬壽無疆!”
武則天爽朗的哈哈大笑,痛快的喝下一杯酒來。
劉冕和太平公主都很識趣,同時舉起杯來:“孩兒敬母親,祝母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平公主有孕在身不能飲酒,便以白水代之。
武則天的眼角綻出一抹精光,凝神看了劉冕幾眼,點頭:“好、好。為娘也祝你們白頭偕老,幸福終生。”
她聽到了劉冕叫她‘母親’。心中不覺微微悸蕩。
“潞王……”劉冕再度舉杯,李賢卻是一揚手將其打斷:“今日家宴,妹夫如何稱呼我的?”
“哦——六哥!”劉冕哈哈的大笑,“愚弟敬你一杯!”
“妹夫,請!”李賢也是哈哈的大笑,爽快的舉杯一飲而盡。
二人心中,便如這激流的酒水,泛起無數波瀾,似有千般滋味。
從年前的東宮到流放的巴州,然後是揚州再會征討徐敬業從而回朝。洛陽寶城門前一別,從此二人就很少再度會麵。
劉冕記得自己當初說過的一句話‘我命即君命,君命即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