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朔國,平仁五年,上京城。
三月下旬,春風春雨,楊柳依依,春意滲進上京城的每個角落。本是愜意盎然的日子,上京城中今日卻突然風聲鶴唳、暗潮湧動。
兵器交鳴聲若遠若近,偶爾從街邊小巷中傳來的廝殺慘叫聲,讓緊閉門戶的上京城百姓們個個宛若驚弓之鳥。
他們完全不能理解平日裏平安和樂、繁華喧鬧的上京城為何突然會變成戰爭旋渦的中心,內心裏隻求這場無妄之災趕緊結束,自己和家人千萬不要成為這場動亂中被無故殃及的池魚。
戰亂局勢愈演愈烈,並未因太陽西落而進入尾聲。
長空落日,孤煙搖搖,一陣整齊劃一的馬蹄聲倏然在空蕩的長安街上空激昂飄蕩,每一個沉重的踏步,都強烈地刺激著上京城每個手無寸鐵的百姓的神經。
叛軍大部隊進城了......
要說上京城中最戰況慘烈的地界,當屬文柏巷上的公主府了。數十具麵目可怖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在擺滿酒席的庭院當中,清點屍體的程家軍嘖嘖歎著可惜,不是為了腳下死狀慘烈的人,而是那幾桌未盡的精美菜肴。
“將軍說了,要一個個檢查死沒死透,沒毒死的就在心口補上一刀,抓緊時間!”
“是!”
殘陽如血,餘暉的光線透過窗戶上的菱形窗格,斑斑駁駁地映射在暮筠蒼白麻木的臉上,明麗絕豔的五官沒有半點生機,隻有偶爾眨動的琥珀色眼眸,似乎還證明著她還殘活在這世上。
自打暮筠被關進房間後,就一直瑟縮在房間的角落。她的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正常運轉。眼前發生的一幕幕無時無刻不衝擊著她的心底防線,心態幾近崩潰邊緣。
鎮西大將軍程致坐在院中漫不經心地擦拭著劍身上的血跡,微挑的眉毛和抖動的二郎腿,無一不昭顯著他的好心情。
“程致!我要殺了你!”
程致眼神微抬,眼底閃過一絲狠戾。呦,還有沒死絕的。
眸光微動,暮筠心中一顫,這聲音,是大哥!
暮筠立刻趴著窗戶朝外看去,隻見一位身著天青色錦衣的青年拚著最後一絲力氣持劍起身,如死蛇般晃動的劍刃雖直衝程致麵門而來,但沒有絲毫殺傷力。
程致冷哼一聲,一個抬腳將青年手中軟弱無力的劍踢飛,反手拿劍來了一個漂亮的回轉,青年的喉嚨瞬間被劃了一道深深的劍痕。
血流頓時如注,青年緩緩倒下,殘喘的氣息聲漸漸消失。
一切發生太快,待程致看清青年的臉,他冷笑一聲,“臭跛子,自不量力。”
程致嫌棄地將劍刃上的血跡一點一點擦拭幹淨,“可惡,又髒了。”
“把公主房間的鑰匙給我。”程致的聲音陰冷如寒冬的冰淩。
親信躬身將鑰匙遞到程致手上,眼神不自覺地飄向暮筠的房間。哎,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嚐嚐亡國公主的滋味兒,可惜了。
暮筠靠著牆,身子慢慢滑坐在地,眼淚大顆大顆落了下來,身體控製不住地劇烈顫抖,下唇因咬得太過用力早已滲出斑斑血痕。
程致,你好狠,那是我的大哥啊!
她不敢再朝窗外看去,外麵躺著的人,有她牽腸掛肚的親人,有她推心置腹的好友,有前來真心祝賀她生辰的至交......
等一下,丞相、永安候、兵部尚書,這些都是名副其實的保皇派。
暮筠隱隱約約覺得有些不對,這場生日宴,她原本隻想邀請家人和好友團聚的,是程致,是他特意邀請這麼多保皇派聚集至此。
暮筠的心跳陡然加速,難道,他這是要造反?
如此的話,皇宮現在應該已然淪陷,造反的人,絕對不會對皇宮裏的人心慈手軟。
暮筠那雙晦暗的眸子呆呆地望著房梁,心中的絕望無以複加。
她恨,恨自己沒用,恨自己不關心政事後知後覺,恨自己對枕邊人失去了防範,沒有提前將慘案阻止,導致外麵那些無辜的生命葬身於自己的公主府,整個皇室都因自己那人麵獸心的駙馬身陷囹圄。
“吱呀”一聲,緊閉的房門被推開了。
“怎麼樣?雲嵐公主,窗外的戲好看嗎?”
程致嘲弄地挑起眉毛,眼中露出戲謔的笑意,仿佛外麵剛剛發生的殺戮,似乎隻是為了刺激眼前女人而編排的小戲碼。
暮筠扶著牆壁緩緩起身,正麵迎著程致充滿譏諷的目光,“程致,你殺了我吧。把我關起來,讓我親眼看你把我身邊的人都殺光,你折磨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是嗎?”
暮筠緩緩垂眸,她對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任何眷念,她親近的人都死光了,留著她一個人在世上苟活還有什麼意義?
程致麵無表情欺身上前,用劍柄緩緩抬起暮筠的臉。